人总是贪婪的,得到人,就想得到她的心,就算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能再有爱情,却忍不住奢求。
从前陆仲看不起白日做梦的人,不曾想有一日他也会渴求遥不可及的梦,如庸人一般愚蠢又可笑。
“善善,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走到今日这般冷血无心吗?”
甄善冷淡问道:“这跟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吗?”
陆仲自嘲,“没有,只是我突然想有一个人听我倾诉。”
甄善声线薄凉,“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到不了交心的地步。”
“我们现在是……夫妻。”
“至亲至疏夫妻。”
何况如今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夫妻又如何?一段以复仇为目的的婚姻本身就是畸形的。
陆仲唇角笑意消散,染上苦涩,“善善,我们真的不可能吗?”
甄善蹙眉,“陆仲,你比谁都聪明,有些话,又何必我说得那么清楚?”
既然答应他以结婚为前提的合作,甄善暂时还不想打乱计划,但如果他那么儿女情长,导致坏了她的事情……
见她神色冷下去,陆仲眸光晃颤,缓缓垂下眸子,温柔一笑,“放心,我不会把私人感情放在我们的计划中的。”
听到他的保证,甄善眸色缓和下来,她不信任陆仲,但她清楚对方的野心。
毁掉陆家,于他,更加有利,这也是为什么起初她会愿意跟陆仲合作的原因。
什么愿意帮她而不惜一切,对于陆仲这样的人,信了才是笑话。
原本看在合作双方的份上,她也不想把关系弄僵,但其他人面前,让她跟他扮演恩爱夫妻,她没意见,可若是私底下还要谈情说爱,这就是她绝不容忍的。
“陆仲,站在至高点,是胜利者,也是孤独者,古往今来,无一例外,而你能拥有任何一个女人的感情,除了我。”
陆仲眼底的温柔被狠狠击碎,脸色苍白,“你是不要,还是不信?”
“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
甄善见他定定地看着她,好似非要一个答案,她忍住心里的不耐,一字一顿地回答:“都是!”
建立在血腥和仇恨之上的爱情,甄善不会接受,也要不起。
陆仲浅淡的眸子泛起一丝猩红,绝望的寒冷一点点侵蚀全身,就如幼小的自己突然在窒息中醒来,看见最依赖的母亲狰狞地掐着自己的脖子,眼里的恶意和憎恨再也没有掩饰。
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他渴望的温暖从来都不属于她。
可比起对生母的放弃,陆仲却再不愿意放开眼前的女子,即使得到的是她的恨意。
甄善突然挣开他的手,退后几步,防备地盯着他。
陆仲眼底可怕的猩红褪去,有些慌乱地道歉,“抱歉,我只是有些……”
他惨然一笑,“绝望。”
甄善无动于衷,如果陆仲的绝望要她来买账,那当初傻白甜的绝望又要谁去买账?
一报还一报,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该回去了。”
甄善转身就想走,不欲在这所谓的感情问题想多纠缠,省得影响她的复仇节奏。
“善善,”陆仲低哑着嗓音,“当初你问我对于以往你我的事情,后悔过吗?那时我说不悔,但现在,我后悔了!”
甄善脚步顿了顿,只是她没回头,没有回应他,一步步离开荷塘,也渐渐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大少,老先生请您过去。”
陆仲不知道站在荷塘边多久,一个佣人走过来,恭敬地说道。
他转眸,“我父亲有事?”
佣人对上他猩红冰冷的眸子,吓得脸一白,条件反射地后退,面上惊慌不定,磕磕巴巴回答:“是、是的。”
陆仲薄唇微勾,“你怕什么?”
“大、大少,我没……”
陆仲也不是真要他的答案,只问了一句就抬步离开。
佣人跌坐在地上,喘着气,用袖子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这府里的主子们一个个都好像疯了,渗人得厉害。
……
“爸找我何事呢?”
“逆子!”
陆仁倏而从书桌后站起来,抓起砚台朝着他砸过去。
陆仲原本可以轻易地躲过,他却站在那,不闪不避,肩膀被狠狠砸到,瞬间脱臼,墨水在白色衬衫晕染,混着血色,诡异地有种凌虐的美感。
可惜现在这里,没人会去欣赏。
陆仲仿佛感觉不到痛感,抬手,轻描淡写地把脱臼地方矫正,咔擦的声音听得陆仁面皮抽了抽,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忌惮厌恶。
陆仁忍着怒火,质问,“城北那块地皮是你从中作梗?”
陆仲捻了捻指尖的黑色墨水,温润一笑,直接点头,“是啊。”
“你……”
听他连否认都不否认,陆仁更加气疯,这个逆子明晃晃没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嚣张得他想一枪崩了!
然,别说陆仁会不会比老虎更毒地食子,就说他也不敢,谁都不敢保证,杀了陆仲后,他手下那些疯子会不会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这个儿子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甚至还在反噬他这个父亲,陆仁脸上有一瞬的沧桑和无力。
他突然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大烟,抽了一口,平复心里的烦躁,不让自己再被牵着鼻子走,跟这个逆子说话,稍有不慎,就被他带进沟里,被卖了都在帮他数钱。
如果当初他不虐待这个大儿子,现在他应该很是骄傲有这么优秀的继承人,可惜,没有如果,但凡没他牵制,陆家一定会被玩垮,这是他最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