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崇岚帝君在六千多年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九天之境和那满天的神明,都在慢慢地走向一条不归路……”
裴珩像是想起了许多的往事,他说,“神脉注定陨落凋零,那是连帝君他……都无法挽回的趋势。”
“这个世界,慢慢地,已经不再需要神明的存在了,九天之境是注定会陨落的,所有神明都会随着九天之境的消失而转化为银河里的毫厘之色,永不复归。”
“但您是不一样的,您是龙,生来就与九天之境的所有神明都是不一样的,是上古龙神血脉的唯一传承,帝君当年答应过曾经的先帝君,绝对会保护好您……即便陨落已经是众神的命运,但他也要为您,重新制造一条新的生路,而这条生路,唯有您一人可走,其他的任何神明,都是没有办法做到的。”
“当年的无烬城一战,是帝君为着保您下的第一步棋。”
裴珩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沈玉致为了保护无烬城里那些被魔尊乌将的人掳来的千万凡人,把帝君崇岚给他的定风幡插在了城墙上,使得魔气无法进入城内,害人性命。
而定风幡留下了一个阵眼,就是那座打开的城门,除了沈玉致和他,还有跟随而来的那些神仙之外,魔修只绝无可能进得了城的。
然而那时,跟随着沈玉致而来的神仙战死的战死,重伤的重伤,就连裴珩,也被乌将打得全身骨头尽断,根本没办法再挪动一步。
到最后,就只剩下沈玉致和魔尊乌将。
因为乌将之前吞食了不少凡人的血液,造成他的修为在短时间内飞速大涨,所以沈玉致一时间并不是乌将的对手。
就在最紧要的关头,那些怕死的凡人们,在看见沈玉致被乌将的火术灼烧得衣衫被鲜血浸透,浑身是伤,甚至被乌将一脚踩在地上,狠狠地踩在他的脊骨上时,他们把作为阵眼的城门给关上了。
他们彻底把一位为了救他们而战的神明,挡在了门外。
为的,只是自己的安宁。
他们不信任这位神明,也凭着自己的愚蠢,而违背神明的嘱咐,发疯似的往无烬城背后的另一座城门跑。
他们打开了那座城门,也迎来了死亡。
作为乌将□□的所有积聚在外面的魔气四散扑咬,血流成河,尸体堆成了山。
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女孩儿,逆着人潮,想去打开被人用沉重的木头关上的城门,却始终无能为力。
最后,她只能爬上城墙,想要顺着云梯,去看定风幡设下的结界外的那位她所信奉的神明大人。
千万人选择放弃他,不信任他。
但那天,裴珩看到了那个女孩儿,那么瘦弱又渺小,就趴在高高的城墙上,上不去,又下不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大人,大人……”
至少,有那么一个凡人,还是相信殿下的。
那天,裴珩曾这样想。
而沈玉致,终究未曾辜负他龙神的血脉,在那样绝对的逆境之下,竟然生生地逆转了战局,杀了乌将。
那时,无论是妖族,还是残存躲藏起来的魔修,都以为无烬城那一战,除了九天之境的太子玉致之外,就再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而凡人以为,太子玉致,就是害了那千万凡人性命的凶手。
从此凡间不再有太子殿下的金身塑像,也再也没有属于殿下的香火供奉。
凡人唾骂他不配为神。
他们甚至祈求九天之境诛杀他。
“一个不能为凡人带来福祉的神明,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是那么多的凡人,所谓的心声。
可是太子玉致,又为什么,偏要为凡人而存在?
凡人遭受灾祸,遭遇艰难,又为什么总是要求着神明来为他们解决一切?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自己解决?
或许,这就是神明必须走向陨落的原因。
如果神明一直是凡人的依靠,那么他们,永远都学不会依靠自己。
只有让神明成为传说,成为虚无,凡人才会相信,原来这世上的一切,都只能凭借自己,依靠自己。
纵然他们再脆弱,纵然他们总被所谓的七情六欲所左右,但凡人,永远都是这个世上的主宰者。
无论是神明还是妖魔,都无法替代他们。
“帝君救了臣,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无烬城那千万条凡人的命债,在他们自己,不在您呢?”
裴珩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刺进了沈玉致的心口。
“殿下,帝君大人他,一直都信任您。”裴珩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位仍是少年模样的太子殿下,终于将自己保守了六千年的秘密和盘托出,“他只是借由这个契机,将殿下您,留在了人间。”
“长极渊极寒极深,他将您锁在那儿,又以冰刺穿腹,是为了暂时压制您的修为,从而减弱您与九天之境的感应,也借此隐藏您的气息,保护您……您是那么聪慧的一个人,他太清楚您的性子了,如果被您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长极渊的结界,是九天之境所有的神明一起设下的,他们也从来都没有抛弃过殿下。”
九天之境的所有人,一早就做好了从此消失陨灭的准备。
而他们最后同心协力做的,就是保住他们唯一的太子殿下的性命。
只要太子玉致还在,一切,就都不算最坏。
“殿下,就连您喜欢的那位姑娘的魂魄,也是帝君大人……替您保住的。”
裴珩的眼里已经有了热泪,他似乎又想起了当初,那位看起来一直很严肃的帝君大人在他面前轻声叹气,说,“这是致儿这辈子唯一喜欢的姑娘,我必须替他保住她……”
甚至于,因为怕他的儿子在冰冷的长极渊下觉得孤单,他就把那位姑娘的魂灵封存在一株小叶兰的种子里,偷偷丢在了长极渊下。
“等到这颗种子发芽,长大,开花……就是这个姑娘的魂灵复原的时候了,她不可能陪他太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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