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品之下皆应之?
方圆心肝骤跳,深吸一口粗气,俊脸突现一片红潮。
他万万没想到,天子会如此大方。前几日阿坤自爆,自己邀功讨赏时,天子可是小气的很,怎么没过几天,天子就变性子了?
三品之下即正四品,大唐许多封疆大吏官职也不过如此。
可以和封疆大吏比肩,不激动那是骗人。
儿时凉州城苟且讨生的历历心酸不觉浮现心头,一种扬眉吐气的心绪在胸口起伏,方圆有种放声长啸的冲动,亦有泪珠想要夺眶而出。
曾几何时,谁人敢想,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小乞儿,能坐于天下最尊之人之前,谈笑风生?
方圆是仙道修士,按理说不该如此看重一个区区四品官职才对。可先不提巫门讲究率性而为,不失本真;单说升官发财是每个男儿自幼便有的展望,方圆儿时又历尽艰辛;是以这份人人期盼的荣耀,对方圆来讲,分量更重,有如此情绪也是理所应当。
或者可以这般理解,方圆的冲动、感慨,不是因官职高低本身,而是对往日心酸的缅怀,或者告别。
一个苦难孤儿,能坐到大唐天子面前,能让天子敬酒,能让天子大赏,何其不易?这里面滋味言语难明,或只有方圆能懂那尝尽辛酸的无奈,那无奈后的豁达,那豁达后的不甘。
方圆从不是清心寡欲的修士,除了巫门传人身份,巫门功法在身,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红尘俗人,虽早已从凉州城的辛酸中走出,可他却从未忘记那些辛酸。
酷暑好过, 寒冬难熬,小时候,每一个寒冬都是苦难,彻骨的寒,发慌的饿,不是辛酸是何?
方圆心中始终有一问,他要问老天爷,凭什么他方圆生来就是孤儿?他要问世间人,凭什么他要尝尽辛酸?
而李隆基金口玉言的赏赐,便是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方圆宽慰儿时辛酸的答案。
孤儿又如何?而今我方圆站在这里,昔日那些欺我幼小之人,可敢正眼瞧我一瞧?
这话初看似有豪情,细品又显心胸器小。可人就是这般,喜怒哀乐才是人。红尘滚滚,往事如烟,方圆对过往辛酸并不是耿耿于怀,一番经历成就一个人,方圆只是想宽慰儿时心酸而已,告诉曾经的自己,天地宽广,辛酸会过,人往前走,水往低流。
人,各个不同,一念生,万念生,喜也有,怒也有。方圆此时有万千思绪,实在无法细说,何况一个人的心绪,又岂是言语能说清?须知,世间最难不是仙路,而是人途!红尘打滚,人皆不易,人之心思,自是复杂难讲。
其实,方圆此时种种心绪,无外乎一声感叹而已,而所谓的心中一问,也只不过是对过往种种的感慨而已。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鱼龙混杂的凉州城讨生,其中艰辛常人又怎会懂?是以方圆此时,不论是哭是笑,皆是人之常情。
言归正传,方圆脸蛋红通,目光幽邃,心思变化自瞒不过在场众人。这些人心中已经预见,方圆当机立断,讨要官职,李隆基当场应允的场景。
众人虽都是当朝顶尖大员,可多数人一想到方圆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小儿一步登天,心中还是难免会生起一丝妒忌。
如此年轻便是四品大员,此子将来还得了?
“陛下,此子品行堪忧,做不得四品朝官!”张九龄刚刚坐下,便又迫不及待地站起,急切地冲着李隆基说道。
李隆基看着张九龄,眉头皱起,闭口不言,面有不悦。
“张九龄,你莫要信口雌黄!此子一心为国,岂能由你肆意污蔑!”李林甫拍案而起,指着张九龄怒骂,面上全是不忿!
“老夫为何要污蔑他?小子,前几日你在大衍楼轻薄佳人,对是不对?”张九龄怒视李林甫一眼,扭头不看,冲着方圆问道。
方圆看看张九龄,不做言语,心中却不由想起了那神来一掌和俏怒佳人。想到佳人,便又想到了初见,想到了第一次来大衍楼,想到了他人当众取笑自己官职低微……
“什么轻薄佳人?张九龄你莫要无中生有!”李林甫还是不忿,怒问。
“哼!李哥奴你以为人人皆似这般无德?老夫岂会冤枉一个后生晚辈!那日老夫亲眼见到此子轻薄夜仙子,岂会有假?”张九龄冷哼一声,不屑地看着李林甫。
“此话当真?”李林甫大吃一惊,一副难以置信。
“老夫不敢在陛下面前说谎!”张九龄冷笑道。
“这……”李林甫支吾不语,好似自知理亏一般。
而其他大员,或摇头,或低叹,俱是一副失望模样。
紫宸殿中好戏满满。
方圆一眼扫过众人,眼中忽有一丝不屑。
“陛下,三品之下,小臣做梦都想,只是,这一次小臣不求官职,只求陛下将小臣应有功劳换成金银,分发于被噬魂蛛所害的寄主家眷手中。”
方圆双手拱礼,斩钉截铁地说出上述之语。
大殿突然一静!
惊讶自每一双眸子闪过!
方圆所求出乎意料太多,没有一人想到答案会是如此!
……
李隆基看着方圆,突然咧嘴一笑。
这一笑与以往不同,发乎于心,真实自然,只有欣慰与喜悦,无半点威严掺杂。
“想好了?”李隆基轻笑。
“想好了。此一事只关良心,无关功劳。”方圆点头,难得严肃。
“不后悔?”李隆基再笑。
“功劳多得是,小臣自会再取。”方圆点头。
“下次,朕可不会这般大方了。”
“那多做几件便是!”方圆洒然一笑,淡然中自有豪气!
“陛下,瑕不掩瑜,此子心怀大义,应当大赏!可低一些品衔,以作嘉奖!”张九龄躬身一拜,竟为方圆发声!
“好坏都让你说了,到底赏是不赏?”李隆基无奈道。
“臣……”张九龄一张老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