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住冷奎,对不住你妈妈,也对不起你们姐妹俩。我罪无可恕,本想用余生长伴青灯古佛,以化解这一世的孽缘。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妈会因我之故,含恨终老他乡。小幺,我欠你母亲太多太多,我没有办法再苟活于世,只有去阴曹地府里再向她恕罪了。”
“在我死后,辛苦你和少皇,把我与她葬于一处吧。”
“小幺,你是一个好孩子,爸爸知道你会把自己安排得很好,就不再哆嗦你的未来了。只是小瑜,爸爸知道她做了很多错事,这个请求说出来也心有不安。但是作为父亲,我必须得开这个口。小幺,她是你亲姐姐,请你看在骨肉一场的份儿上,尽可能地帮爸爸照顾她……”
“还有,替我转告小瑜:炎凉世态,当骨肉和睦。戒贪戒妒,好自为之。”
眼泪模糊了眼睛,占色胸口发闷,头痛如锉,红着眼睛收好了信件,又拿过了那一本封面上描着令箭荷花的精巧笔记本来。
这是什么东西?
看得出来,笔记本儿应该有些年头了。被岁月斑驳过的表皮上有些发黄,还有好几处晕开的暗痕,不过看得出来她的主人把她保护得很好,陈旧却没有损坏。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颤抖着打开了第一页。
只看了一眼,心里一抽,头跟着痛得无以复加。
“每日一记,写给我那远在万里之外的女儿小幺。——妈妈爱你。”
这是……唐心柔留下来的日记本?
狠狠饮泣了一下,占色捂着胸口,脑子里的疼痛感已经达到了极致,如同有一万马奔腾着马蹄踩在她的脑海里一样,突然眼前一花,收势不住就昏倒了权少皇的怀里。
而她手里的笔记本和信件,也同时滑落在了地上。
“占小幺!”
权少皇狠狠掐住她的人中穴,飞快地抱着她走了出来。
“铁手!”
汽车很快驶了过来,在铁手担忧的目光注视下,速度极快地离开了殡仪馆。而占子书和这边儿剩下来的后续事情,都由铁手去办了。
一个夜晚的时间,可以邂逅一段感情。
一个夜晚的时间,也足够了解一段长长的生死恋情。
一个夜晚慢慢地过去了,夜的尽头,冬日的脚步来临了。而关于占子书与唐心柔的故事,全部留在了那一本描着令箭荷花的笔记本里。
只是,故事都是曾经。
活着的人们,只能在阴阳两隔的另一面,追忆那两个遥不可及的男女,默默地感受那一段刻骨铭心地炽热爱情。从缘起到缘灭,从天隔一方到最后的生死相随,到底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等占色醒过来,已经是次日上午了。
泪水湿透了睫毛,看得出来,她这一晚睡得并不安枕,一直被噩梦纠缠。
眼皮儿动了动,她似乎不太适应天光。一点点转开眼球,好一会儿才把目光定在了坐在床边儿的男人身上。
“四哥……”
权少皇目光一柔,握紧了她的手,在唇边儿吻了吻,才将她扶起来靠在自个儿的臂弯里。
“你好点儿了没有?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
喉咙哽了一下,占色摇了摇头,抚上他长起来的青葱胡茬,慢慢开嘴。
“四哥,我妈留下来的日记呢?我想看看。”
权少皇看着她的眼睛,略皱了一下眉。
“我给你收着,你现在不能看了。本来你就贫血,怀着孩子再经不住折腾。一会儿看了再伤心一次,我还非得动了胎气不可。刚才我让冷血来给你看过,说你一定要保持平和的心情。”
“四哥……”占色的声音很低,别有一番滋味儿,“我省得!给我看看吧?”
“不行!”搂住她,权少皇柔和的线条冷硬了下来。
扯了扯嘴角,占色看着他不吭声儿。
他这个人平时待她极好,可就有一个坏毛病,从来说一不二。只要他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不管她用什么办法撒娇耍赖,他都不会妥协。而且,他的建议确实也是为了孩子好,暂时等过了这些天,心情平复下来再看吧。
思考了一下,她撑了撑还隐隐作疼的太阳穴,点了点头。
“行,听你的。就是我父母的身后事……”
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权少皇半搂着她,一夜未睡的结果,胡茬儿长出来一截不说,就连嗓子都有些干哑了。
“都交给我。你不用管了。”
靠近他一点儿,占色环住他的腰,整个人扑在他的怀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四哥,我只有你了……”
“傻东西!”轻轻地低斥着,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目光深如浩海,却不再与她的眼睛对视,只拿一只手掌在她背部缓缓摩挲,企图让她平静下来,“你除了我,还有我们的小十三,小十四,小十五……甚至小十八……”
“你可真贪心!”
闭着眼睛苦笑一下,占色安安稳稳地靠着她,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良久,才听得她幽幽地叹。
“我爸的事儿,我真的没有想到。都怪我!”
“不要这么说,你爸他悲悯世人,又有英雄气概。对妻子也情深似海,在这样儿一个身为人都不知道怎么为人的浊世里,他是一个有风骨而品格高尚的人,值得我们去尊重。”
占色只是沉默。
是啊!
一份让人绝望的感情,也值得人尊重。
几天后。
占子书和唐心柔一起下葬了。
墓地是权少皇安排好的,在离市区约几十公里的一座山顶上。
这个墓园里的墓地虽然价值不菲,但环境确实很不错。幽雅、安静、怡人,临山环水,尤其是这一座夫妻合葬墓,地点刚好能俯瞰山下的城市繁华。
占色想,她爸妈应该会喜欢在这里安家扎寨的。
从几天前接踵而至的打击中过来,现在的她,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
可是,墓地下方的几十级台阶,她还是由权少皇抱着上来的。因为,她的脚软。刚刚“死而复活”的父亲,还有刚刚知道身份的母亲,都不得不面临永别。心里无尽的哀思,任这冬日飒飒的寒风也吹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