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眼珠子直了,拉着我悄声说:“这,这位大哥就是李白吧?”
我也严肃起来,不苟言笑:“听说你来要以文会友,李兄颇有雅致,又在做诗了。”
李大民在苦苦吟诵思索的时候,我带着宅男过来,“李兄,这就是我说的小兄弟。对了,你叫啥来着?”
宅男赶紧微微鞠躬,谦恭地说:“两位大哥,我叫楚强。”
李大民上下打量他,别说他装起来真有样,法相庄严又不失亲近,“来,快请楚兄弟上座。”
我把桌子搬过来,楚强要帮忙,我让他赶紧坐着。楚强坐在李大民对面,大气都不敢喘,搓着手,嘴嗫嚅着不敢高声说话。
我把买来的硬菜摆了一桌子,楚强赶紧把酒葫芦拿出来,倒在面前的杯里。
李大民换了个面孔,笑盈盈和蔼可亲:“楚老弟,你是做哪一行的,听我朋友说你特有文采,是个文人。”
“啥文人啊,”楚强唉声叹息:“不瞒两位大哥,我其实是在网上写小说的。”
“啥,写小说的?”我说:“网络作家?”
“不敢不敢,称不上作家,”楚强难为情:“就是码字讨口饭吃。”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都有什么作品,能不能拜读一下?”
楚强苦笑:“两位大哥就别看了,丢人,我写了能有四五年,没写出啥道道儿。现在租房子住,没工作没女朋友,天天窝在家里闭门造车,写了多少年就扑街多少年。这次,我用所有积蓄来这里的山脚下闭关写作,写好了就向阳而生,写不好我老老实实打工去,再不干这一行了。”
李大民叹口气:“文人不易啊。来,为了楚老弟的梦想,咱们干一杯。人嘛,就得有梦想,要不然就跟咸鱼差不多。”
楚强眼睛亮了:“李大哥就是李大哥,随口说出来就是金句,大哥,我能在小说里用你的诗和说过的话吗?”
我暗暗一笑,看样子这个世界里也没有周星驰电影。
李大民大气地一挥手:“拿去,都拿去。我没指着写东西出名,你要能用就全拿走,分文不取。”
楚强腰杆直了,仗着胆子站起来,颤巍巍端着酒杯,手都在抖:“李,李大哥,林大哥,我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一口喝干。
我和李大民也端起酒杯,喝了酒。我感觉到一股凉凉辣辣的酒线从喉头伸进心窝,又从心窝直通到胃里,这个舒服劲就别提了,满嘴留香。
李大民擦擦嘴:“好酒,好酒!烹羊宰牛且为乐,会当一饮三百杯!”
“好!”楚强喝了酒脸通红,放开了,拍着桌子说:“好一个‘会当一饮三百杯’。痛快痛快,这才是喝酒呢。”
李大民紧接着又来一句重磅:“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楚强激动的都快哭了:“李大哥,你真是文豪啊,这诗都怎么做出来的,我算是服了,你真应该写点东西,不写可惜了。”
李大民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写的,反正就好酒,喝了酒就来情绪就来灵感,脱口而出罢了。”
“天才!”楚强从牙缝里挤出:“服了服了。”
我撇了李大民一眼,意思是别陪着这么个吊丝闲谈了,直接切入正题,李大民在下面用手拍拍我的腿,示意稍安勿躁。
我们跟着楚强喝酒,楚强这人酒量很好,看样子经常喝磨出来了,越喝越是健谈,说起自己以前的作品。
这个世界和我们现实世界一样,也流行什么修真、玄幻,网上这样的作品就跟驴粪蛋似的,满大街都是,都快臭街了,楚强的作品淹没在海一样的小说里,连个浪花都起不来,四五年几乎没挣着钱,大部分时间都是给工作室打工捉刀,当个枪手。
说起目前闭关创作的这部作品,他从小就有雏形,构思了二十多年,在脑海里反复打磨,以前是觉得时机不成熟,等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再写,可现在的状况把他逼上了绝路,有可能是最后一部作品,不写出来对不起天对不起地更对不起自己。
说到这里,李大民饶有兴趣,问他最后一部作品写的是啥?
楚强有点喝多了,大着舌头说:“我这作品可牛了,构思和创意相当牛啤,成神证道就在眼前。我,我一炮打响,然后出书,改编成电影……嗝嗝,”他打了几个酒嗝,摇头晃脑说:“就声名鹊起,财色双收啦。”
李大民倒了杯酒,“写的啥啊,说来听听。”
楚强有点警觉:“我信任两位哥哥,你们可别出去给我传。我说完你们听了当一乐就算过去了。”
“放心,保证不影响你成神。”我说。
楚强端着酒杯犹豫了好半天,看着满桌子让他吃的风卷残云的硬菜,有点不好意思,真是吃人的嘴短,他叹口气:“好吧,我就讲个开头。”
李大民和我正襟危坐,听他说。
楚强道:“我这个故事的开头,讲的也是一个网络写手。这个写手的境遇和我差不多,你们也可以理解成是我的艺术形象,一个折射……”
李大民压压手:“理解理解,赶紧往下说吧,你就是借用这个主角来抒发自己的平生志向。”
楚强一拍桌子:“就是这个道理,李兄不愧是我的知己。为了方便理解,这个主角咱们也叫他楚强,用我的名字。这个楚强呢,怀才不遇,写的小说尽扑街,女朋友也跑了,跟个富二代,开个法拉利……”
我实在不耐烦,不知道李大民听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写手讲故事有什么用意,这破创意还要成神证道,用手敲着桌子提醒:“重点,重点。”
“来了,这就来了。”楚强说:“我笔下的这个写手楚强,下定决心要写一部震惊世人的作品,他花光了积蓄来到一个偏远的旅游区打算闭关。这是参考了我真实经历的。他闭关之后,一开始啥也写不出来,有一天到山里散心,回来的途中路过一座破败的山庙,在山庙的地上捡到了一双筷子。这筷子是艳红色的,跟血一样,他觉得好奇,带回了宾馆。”
说到这里,他清清嗓子,“各位,有意思的地方来了。回到宾馆之后,晚上了嘛就睡觉,第二天起来,发现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了。他觉得奇怪,昨晚睡觉的时候,记得明明关了,怎么突然开了?他揉揉眼走过去,发现电脑旁边扔着一双红色的筷子,正是昨天带回来的。他就愈发奇怪,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后脖子起了一层汗毛……”
故事有点入港了,我听得津津有味,他在此打断叙事节奏,堆砌一堆形容词,把我烦的不行,“你能不能说重点,别形容那些汗毛,我知道你的主角害怕了,然后呢?”
楚强看我着急,也来了情绪,觉得自己的剧情很高明:“……然后写手楚强坐在电脑前,看着上面的屏幕,他发现打开的是码字软件,上面写着一篇没完成的小说,这么一看就愣了,小说写的啥呢……”
“写的肯定是:有一个写手叫楚强,他穷困潦倒打算去闭关……”李大民接着说。
楚强哈哈大笑:“李大哥,你说的这个类似《盗梦空间》吧,一层一层的不停循环。这么写,倒退个十几年可能创意满满,但现在再这么写就有点落伍了,臭大街了。”
李大民也不动气:“是,我不太懂小说,只会吟诗作赋。”
楚强说:“小说其实是这么写的,一个很有本领的年轻人,从小跟着爷爷修炼道法,爷爷在街边开了家纸马店,专门糊纸人为生。有一天爷爷突然失踪了,留下话,说你必须挣够三千万,我才能现身。这个年轻人就拼命接活儿挣钱,这天就接了个大活儿,帮着一个富婆找女儿……”
“等等,”李大民听到这里,突然打断他,“这个富婆叫什么名字,你起名字了吗?”
“起了,”楚强说:“叫范爽。女富婆叫范爽。”
李大民瞪眼睛看我,用嘴型提示我:“范爽,是范爽。”
我有点迷糊,范爽怎么了?李大民悄悄用手沾着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这个人我在现实里认识。”
女富婆,范爽……我突然凭空打了个激灵,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