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是深黑色,光亮中,清晰地看到一个人躺在里面。我正要有所行动,李大民拉住我,示意再多观察一下。
我揉揉眼仔细看,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棺材里的深黑色,不是光线阴暗造成的,而是氤氲着一层黑雾。这黑雾极其诡异,只在躺着的这个人身上飘动,既不往棺材外面飘溢,也不消散,像是深黑色的气态二氧化碳。
乍看上去,棺材里的人如同浮在黑云之中。无法言说的缥缈感。
手电光刺破这层黑雾,能看清里面的人,却无法确定身份,因为棺材里的人戴着面具。
这面具极是粗糙,上面只抠了两个眼睛和一张嘴,三个圆洞。盖在那人的脸上,一时看不出是谁。
我们观察了片刻,没有任何变化,这才敢上前。李大民用手电仔细去照棺材里的这个人,光线在黑雾中穿行折射。这人穿着一身黄色的类似道袍一般的衣服,上面描绘着很多难以描述的纹理,像是古代的卷云。
“是王月吗?”我说。
李大民啧啧感叹:“咱们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我认识王月也挺长时间了,真是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普通平常的一女孩,竟然藏着这么匪夷所思的大秘密。”
“你看!”我忽然看到一样东西,指给他看。
棺材里的这个人双手交叉在小腹上,在其双手之间握着一个手机,李大民伸手进去拿,我拦住他,轻声说:“小心。”
李大民想了想:“王月一步一步算计你到这里,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内,我想不应该有什么伤害到你的猫腻吧,要不然她何苦做这么复杂的局,她似乎想告诉我们什么。”
“是告诉我什么,这里本来就没你什么事。”我严谨措辞。
李大民笑:“对,对。林聪,你放心,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是不会往外说的。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可能出去乱讲。”
我有点不高兴:“你觉得有意思?我告诉你,只要找到王月立马报警。这地方古里古怪,我不可能再陪她这么玩下去。”
李大民摇摇头没说话,伸手进棺材,抓住里面的手机,慢慢从双手中拿出来。
这是某米的旗舰手机,我一眼就认出来,确实是王月的。没有开机锁,直接就能进界面。这部手机应该是经过刷机,没有过多的软件,整个界面只有录音机、相册、微信这些简单的功能。李大民打开微信,里面只有一个好友和通信记录,那就是我。
通信记录上的信息只记载着今天晚上我和王月的对话,再往前的没有了,不知是不是都被她删了。
李大民晃动着手机:“很明显,这是王月留给你的线索,指引下一步的关键钥匙。”
“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恼怒异常:“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到底要干什么?她以为我会无聊到陪她玩?”
“你现在已经在陪她玩了。”李大民重申。
“我原本是要报警的,谁知道接到你的电话,要不是你半路杀出来,现在陪着我来检查现场的就是警察。”我说。
李大民看着我,没说话。
我被他瞅的有点毛楞:“我说话重,你别往心里去。”
李大民摆摆手:“不,不,我不是气你,而是你刚才的话突然让我想到一个问题。”
我问什么。
“王月会不会连我也算计在内了?”李大民说。
我眨眨眼:“啥意思?”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已经报警,那王月设计的这些机关都没什么意义。可偏偏现在你已经在她的局中,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李大民说:“我是个变量。压根不知道这里的事,打电话也是因为明天我要出差,临行前想帮你。难道这一切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越说越玄,”我摇摇头:“她是王月,不是诸葛亮。要真有这么大本事……”我语滞了一下:“怎么可能……”
李大民把手机里的软件挨个打开,打开录音机时,里面有几个音频文件。他随手点开第一个,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等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林聪,你好。”
我浑身汗毛竖了起来:“是王月!”
李大民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就是听。
“林聪,实在对不起,”王月的声音低沉,语速很慢:“这一切我是有苦衷的。你能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已经顺利打开了棺盖,看到了里面的情景,没错,棺材里躺着的人就是我。希望,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是怕泄露秘密,而是如果有外人,你可能会无法阻止他们动我的肉身,切记,我的肉身你千万不要乱动,就让我保持这个姿势躺在棺材里,要不然,我会死的!”
我聚精会神的听着,突然李大民“啪”的拍了下手,吓得我一激灵。
我怒目看着他。
李大民道:“林聪,听到没有,幸亏咱们没有急着报警。那些警察来了,还管你这些,早把这儿翻得底朝天了,到时候后悔药都没得吃。”
“说实在的,你都不应该再留在这儿。”我说:“王月的录音是留给我一人的。”
“唉,我说,”李大民不高兴:“你这不是吃饱了就撵厨子吗?我没功劳还有苦劳吧。再说了人王月也说了,不怕泄露秘密,只要别动她的肉身……”他啧啧嘴:“肉身。这词怎么这么别扭。”
我很严肃地说:“李大民,我有种感觉,这件事吧如果到此时此刻收手,你还有回转的余地,如果真要再深入进去,恐怕到时候就没回头路了。”
“那你呢?”他问。
我摇摇头:“王月一开始布局就是给我布的,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我不去探究,恐怕也脱不了身。未来的事恐怕会有危险,我不希望把你拖下水。”
李大民拍拍我:“放心吧。我是个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干什么,该怎么干,自己心里有数,不会让你负责任的……你这个渣男。”
我笑骂了一声,去你大爷的。
我发现他以前虽然接触不多,感觉还是挺可爱的,有勇气有担当,还多少有点幽默感。他想留下来也好,正好有个人商量。
我们继续听,王月的录音缓缓道:“林聪,看到眼前的一切你可能会害怕,也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我既然选择了你,就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先和你说说我的身份。我不是普通人,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孟婆选定成为乩童,长大后便成了行走在阳间的阴差。你看到的我家,其实应该称为阴庙,这里是阴间孟婆的一处道场。”
我和李大民听得面面相觑,黑暗中,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噗噗跳动。我们的喉头都在咯咯作响。
“整件事的起因要追溯到2005年,那时我才十岁出头,当时住在山里的农村,我的家乡叫做龙山乡,是个不大不小的小渔村,靠近长江支流,后山在解放前曾经出过土匪,后来逐渐变成坟山,我的爸爸过世的时候就是埋在那里。我爸爸因为事故走的,那时候我天天哭,出殡之后才知道他的尸骨埋在了后山。没事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跑到后山去看爸爸的坟。我小时候命很苦,妈妈很早就和别的男人跑了,只有爸爸一个人带着我,又是爹又是妈,一路辛苦过来,他过世之后我的眼泪就没有干过。”王月在录音里娓娓道来。
我和李大民盘膝坐在地上,手机放在地中间,慢慢让它放着。
“那天我到了爸爸的坟头,正哭的时候,忽然看到从坟头的地洞里钻出一条蛇,很白很白,特别的白。我特别害怕,可没有跑,因为那条蛇钻进爸爸的坟里,我觉得肯定会糟践他的尸骨。我鼓足勇气捡起一根长长的木棍,打那条白蛇。蛇突然窜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了它的脸。林聪,你见过蛇笑吗?对,我见到了。那条蛇的表情特别像人,而且像一个女人,它眯着眼在笑。这个情景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后来我连葫芦娃都不敢看,因为里面也有美女蛇精……这一幕给我留下了多大的阴影。然后我害怕就跑,跑啊跑啊,越跑周围的坟地越多,越跑天越黑,突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我坐在地上去看,原来绊我的是一块砌坟的砖头,就那么孤零零在路中间……”
我正聚精会神听着,李大民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身后的棺材:“林聪快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