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珹在旷野和树林中疲于奔命一早上,各种野兔山鸡麋鹿,都是一惊而逝,才发现这狩猎没有那么容易。最后终于打下了一头小鹿,只累得气喘吁吁,下马坐在树下休息。克图欢呼一声,和一个兵勇一起过去,将那只小鹿抬了回来。永珹见那鹿年纪尚小,眼神纯净又带有悲哀,心里不忍,转过头不看。
克图明白他的心思,笑着道:四阿哥,它还没死,只是中了箭,一会儿我们把它带回去给皇上看了,再悄悄放了。说着从腰上解下小刀来,在那鹿脖子上割开一个小口,放了一小杯血出来。永珹看着他,他四下望望,只见卫队众人都没靠近,便神秘地一笑,道:主子,鹿血可是好东西,阿哥尝尝。说着将杯子递到永珹嘴边。永珹立刻闻到一阵极大的血腥味,几欲作呕,忙推开杯子。
克图于是自己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又递给他道:主子,您一定试试,若在关外,像您这样年纪的满洲少年,要是没有喝过鹿血,说出去真要笑死人了!永珹年轻气盛,最怕别人笑他,听了此话,立刻拿过杯子来,眼睛一闭,将杯子里的血全喝了下去,立刻又想作呕,好容易按下。克图高兴地立刻将他嘴上的血擦干净,又飞快地将自己嘴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将杯子扔在草丛里,才叫卫队负了鹿一起回去。
待回到营帐,只见永瑢和永琪也回来了,他们俩都猎到了兔子,永琪打了两只,永瑢只打到一只。永琪正在安慰永瑢,说他年纪小,能打到一只,皇阿玛也定会嘉奖。克图得意地看着永珹,意思是就阿哥打到了鹿,永珹也高兴地一笑。正说着话,见容妃来了,她身穿绛紫色石青缎彩绣蝙蝠团凤牡丹常服,头戴银镀金点翠嵌珠双龙纹长簪,生趣盎然,富丽大气,扶着彩云,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姗姗走近。原来她想来林子这里瞧瞧,皇帝便叫她中午再过来。
三人向她见礼已毕,永珹见她宫装上别着昨日还给她的那方手帕,面上一红,侧过头去不看她,突然丹田之间一股满涨的感觉涌上来,他不知是怎么回事,但心中暗叫:不好!克图见他面色有异,吃了一惊,道:主子怎么啦?永珹一时说不出话来,回头一瞥容妃,只见她笑语晏晏,正和永琪和永瑢在说话,只觉得丹田里的感觉更强烈了,立刻回过头来。
便在这时,皇帝和傅恒回来了。皇帝下马以后,容妃笑着走上去,挽住他,他笑着带容妃坐去了营帐前的桌子之后。傅恒坐在一侧一张桌子后,吩咐各卫队长上来汇报阿哥们试猎的经过。阿哥们按顺序坐在皇帝的另一侧三张桌子后,永珹靠皇帝的桌子最近。
第一个汇报的是永瑢的卫队长,他将中箭的兔子放在地上,将永瑢好好夸赞了一番,说他小小年纪,十分努力,开始射两只兔子,都没射到,又跑了一只鹿,但绝不放弃,最后终于射了这只兔子。皇帝听了很高兴,叫卫队长去营帐里了拿了皇帝小时候用的弓来赏给永瑢,永瑢离开桌子跪地谢恩。接着是永琪的卫队长汇报。
永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下腹已涨得不能忍受,只想离座,于是便对皇帝道:皇阿玛,对不起,儿臣要去解手。皇帝这才看见他面色潮红,很吃了一惊,还未说话,只见永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容妃,心中不解。却见傅恒已经挡在永珹面前,对他道:皇上,奴才带四阿哥去,四阿哥不熟悉地方。皇帝于是点了点头。
傅恒立刻走到永珹身边,低声道:快走。说着经侧面向外走去。永珹这才回过神来,立刻站了起来,紧跟着傅恒向外走去。傅恒见离营帐远了,才低声问道:四阿哥,你这是喝了鹿血吗?永珹这才想起来之前的事,道:是,是克图教我喝的,原来是这样。傅恒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来塞在他手里,并指了指前面一个小房子,道:四阿哥,就是那里,你进去把这药喝了,一会儿就会好的,好了再出来。奴才在这里等你。
永珹问道:这是什么?傅恒只微笑道:你喝了就可以回去了,奴才不会害你。永珹点点头,自去了小房子里,进门以后,他便将药喝了,过了一会儿,丹田里便舒服了,他自觉脸也不再发热,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才开门出去。果然见傅恒还在那里等他,他走上前去,低声道:谢谢傅恒大人。傅恒上下看了看他,见他面色已如常,道:四阿哥请吧。
这件事就这样遮掩过去了。四阿哥因为猎到了鹿,得了皇帝的最高赏赐黄马褂和花翎,而永琪只得了花翎,皇帝还勉励了很多话,他心里十分高兴,跪在下面谢恩的时候,请求皇帝把鹿放了,皇帝更加高兴,说他仁厚,又赏点心。他欣喜之余,还是偷偷地去看容妃,容妃没看他,只是看着皇帝。
傅恒在一旁看着他,心里十分忧虑。回去以后,傅恒将克图叫来问话。克图跪着惊恐地看着他,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温言道:是你让四阿哥喝的鹿血吗?克图忙道:是,奴才听人说,鹿血喝了对身体好,奴才想这样的机会不容易得,所以才劝四阿哥的。傅恒看着他,他在傅恒的眼光下瑟缩了一下,傅恒已不再看他,缓缓地道:再不要有下次,想想你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克图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忙叩头道:是,是,谢傅恒大人,奴才遵命。
午饭时,傅恒把今天的事告诉给了璎珞。璎珞恨恨地道:袁春望可真够狠毒的,若不是少爷你在那里,四阿哥今天就没命了。傅恒微笑道:若不是我们璎珞,谁能想到他会如何下手呢?叶大夫的药真是管用的,你没告诉他是给四阿哥用的吧?
璎珞一皱眉道:没有,我只是说教他配了给府里常备着,行猎用药不只那一种,都配了。四阿哥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事情被你知道了,这个哈哈珠子定然保不住性命了,袁春望会杀他灭口。傅恒道:在这里他不会下手的,人突然不见了不好交代,但回宫之后就不好说了。回宫之前,我们想一个稳妥的法子。他必然还有后招。璎珞只一笑,道:我们走着瞧。
歇午觉时,皇帝见容妃拿出手帕来看,便问她怎么回事,容妃道:皇上,这帕子臣妾掉了多日,您知道这是臣妾阿妈的东西,又找回来了,臣妾想着有点后怕。皇帝随口问道:掉哪里了?被谁拾到了?容妃便把昨日四阿哥送弓时又来还帕子的事说了。皇帝点点头,道:他倒是有心。
容妃问道:皇上,您之前说手臂疼,臣妾看明日就不要去行猎了,您要阿哥多历练,就让傅恒大人带他们便好了。皇帝摇了摇头,道:朕难得来一次,自己也想跑跑马,在宫里待久了气闷。容妃知道他是为了湖北白莲教动乱的事儿,抚在他肩上,道:皇上,香山没去成,但沉璧可以陪您再去圆明园。听了“圆明园”这三个字,皇帝突然想起那位魏贵人来,他想了想,对容妃道:沉璧,你真地不介意朕去别人那里?
容妃知道他这话的因头,一笑,道:皇上,看您说的,难道沉璧不让您宠幸别人?选秀沉璧没见过,还想看看呢。皇帝不高兴起来,不说话。容妃又嫣然一笑,道:皇上,沉璧当然想永远要着皇上,但您真地会永远要着沉璧吗?您不会厌烦沉璧吗?皇帝哼了一声:是你厌烦朕吧,天天把朕往外推。容妃一笑,道:好,皇上,那臣妾问您,到底谁在圆明园?
皇帝道:你为什么这么问?容妃道:您还记得吗?上次您从圆明园回来后,我就问过您,您不告诉我,到现在还不告诉我,您还说对沉璧好。说着也生起气来。皇帝见她眼中尽是幽怨,嘴巴也嘟了起来,只觉得心中十分动情,扳过她的肩头来,要亲她,容妃抗拒了两下,便也由着他了。
皇帝放开她以后,她勉强说道:皇上,您告诉我,沉璧真地不会生气。皇帝道:说什么,她长什么样子朕都不记得了。容妃盯着他不说话,于是皇帝道:好,朕告诉你。于是把魏湄是如何自愿进到自己身边,实质上就只留了一夜,她竟然就怀孕的事说了,最后道:那天,如果不是想着你,朕和她根本不会有什么。
容妃听了以后,也不知是喜是忧,便道:这么说,现下宫里有您骨肉的不止是皇后娘娘了?皇上应该高兴。皇帝叹了口气,道:沉璧,你在生朕的气。容妃慢慢地睡倒在枕头上,背对着皇帝。皇帝知道她心里难过,也无可安慰,伸出手去,搭在她肩上。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容妃的肩在微微颤动,知道她在哭,便靠近她,贴着她,拿手到前面去握住她的手,将脸埋在她的长发里,低声道:沉璧,别伤心了,不管是谁有了朕的孩子,都不会影响朕和你。
只听容妃幽幽地说道:这个魏贵人,是因为令妃,您才会要了她的对吗?皇帝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容妃于是提到年三十看焰火时,舒妃说的“魏璎珞”那个名字,然后问道:那是令妃的名字,对吗?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开始的时候,朕是因为……但我和她,真的是因为你头一天……容妃哭得更伤心了,断断续续地道:臣妾不怪您,只怪臣妾自己不能有孩子。
皇帝低声道:没关系,朕早就说过。然后由她哭了好一阵,只是在后面轻轻地抚摸她的长发。容妃收了泪,道:皇上,您真地不能忘记令妃吗?皇帝道:令妃早就不在了,你不介意皇后,也不介意这个魏贵人,为什么老是介意她?容妃道:因为只有她在您心里。听了这话,皇帝心里动情,从后面搂紧她道:这么说,你想在朕心里?可朕早就把你放在心里了。容妃道:可她也还在。
皇帝一笑,道:原来你老是推开朕,是为了这个原因。容妃道:只要她一天还在您心里,沉璧就一直会这样,请您原谅沉璧。皇帝又笑起来,但没说话。容妃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皇帝将她扳过来对着自己,但她始终不睁开眼睛。皇帝见她眼睛肿了,心里又十分怜惜,用手抚上去,低声道:朕努力忘记她,好不好?容妃嗯了一声,靠进皇帝怀里。
皇帝道:其实,朕已不去想她了。容妃道:可是,您始终不能忘记她。皇帝道:你能忘了霍集占吗?这是那件事后,皇帝再提起霍集占。容妃道:那不一样。皇帝道:怎么不一样,朕和她,和你和霍集占是一样的,都曾经在一起,而且他们都不在了。容妃道:不一样,我不喜欢他,而您喜欢她。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她也和你对霍集占一样,她并不喜欢朕。
容妃听他语气十分伤感,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霍集占一直爱自己是因为自己不爱他,所以皇帝之爱令妃也是同样的原因,是因为令妃不爱他,想到这里,笑道:那是不是沉璧也要不喜欢您,你就会永远喜欢着沉璧?皇帝笑起来,道:你敢!容妃又叹了口气,道: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圆明园魏贵人的事,她心里定会难过的吧?
皇帝淡淡地道:她身为皇后,这是常有的事儿,没什么好难过的,而且她现在也有朕的孩子。容妃不言语了,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在背后对皇后的态度十分冷淡,她也曾问太后,但太后也避而不谈,只说皇帝喜欢谁全凭自己的心意。她还曾问太后先皇后的事,太后也不想谈,但她觉得那多半是因为事涉璎珞和傅恒。
然后听外面李玉的声音道:皇上,今日的折子送到了,傅恒大人已在先看着。皇帝对她略带歉意一笑,下了床,容妃也赶紧下来,给他穿衣。穿好衣服后,皇帝看着容妃,容妃会意,凑到他脸颊边吻了一下,皇帝要亲她的唇,她一让,推他道:您快去忙吧!皇帝于是笑着用手点了点她,意思是“你又推开朕”,自出屋子去了。
外面再无动静,皇帝带着李玉走了。容妃才慢慢地穿回自己的外衣,然后把那方手帕别在侧面,神秘地一笑。纳兰夫人说要她永远拿着圣宠,其实纳兰夫人不知道,圣宠早就是她的了,而且永远会是她一个人的……然后她便好奇地想:这个魏贵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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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渊源】黄马褂分类。黄马褂的颜色是明黄色的,不同于一般的马褂,一般能够穿上黄马褂的人分为三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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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类是皇帝的侍卫或者近臣,其中侍卫穿的黄马褂只是一种工作服,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才能够穿,这是为了保持皇家身份的尊严,如果侍卫一旦下班或者退休以后都需要上交黄马褂的,不过有时候皇帝可能念及其功劳,就将这件工作服赏赐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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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类人是皇帝宠信的大臣,这样的大臣必须在皇帝狩猎的时候表现出色,让皇帝十分高兴,才有机会得到皇帝赐予的黄马褂。但是他们平时不能穿,只有在皇帝狩猎的时候才可以穿,否则就是对皇帝的大不敬,轻则收回黄马褂,重则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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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类人外出征战的武将或者文臣,他们是靠自己的努力实实在在获得了皇帝的黄马褂,这件黄马褂是皇帝对他们的信任,他们可以在祭祀或者其他重要场合上穿黄马褂。第二类和第三类黄马褂的区别就在于纽扣的颜色不同,第二类是黑色,第三类是黄色,所以很容易区别。黄马褂是臣子的无上荣耀,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所以傅恒的黄马褂是黄扣,上节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