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沪生打着黑色的大伞穿梭在昏暗狭窄的巷弄里,一个又一个的确认门牌号。
这是个年久失修的棚户区,里面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拆迁的民房。姜沪生踩着坑坑洼洼的土路,终于在快要走到小巷尽头的时候停下脚步,目光幽深的看着一间民房。
民房不大,五十多平米的样子,前面有一块不大的院子,种着一颗樱桃树。也不知是不是那树的年头长了,枝丫茂盛,几乎遮住了半个房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儿,走过去,轻轻叩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个五十几岁的中年妇女,她穿着九十年代的白底蓝碎花跨栏背心,神态疲惫,目光有些游历,“您找谁啊?”
姜沪生拿出警员证件,“我是公安局的,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王卿手足无措的把姜沪生让进屋子里,不知道这深夜来访的警察到底要做什么?
屋子里亮着九十年代末生产的那种一米多长的白色管灯,灯管明亮,照在人脸上有种脆弱的产白。
“你认识宏达么?”姜沪生出其不意的问出口,两只鹰隼般的眸子却死死的盯着王卿脸上的表情。
这是姜沪生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刑侦惯用的伎俩,在嫌疑人毫无防备的时候问出最尖锐的问题,并在瞬息之间东西嫌疑人脸上的微妙表情。
王卿的表情很直率,茫然,无知,和一丝丝的迷惘,她挑眉看着姜沪生,“警官,我不认识。”
姜沪生又拿出宏达生前的照片递给她,“您仔细看看,也许您记得,只是一时忘记了。”
王卿拿着照片看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这时,里屋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大嘴猴睡衣走了出来,“姥姥。”
王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怪异,她连忙冲过去,一把抱起小女孩往屋里走,一边走还一边絮叨着说,“你出来干嘛,赶紧进去,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姥姥,妈妈明天回来看我么?”
“谁知道呢?哎,你赶紧睡去,你妈她,哎,有时间就会来的。”
“那,那爸爸”
“啪!”王卿一巴掌抽过去,把小姑娘打得一耸,“你没爸爸,你没爸爸!”王卿情绪激动的抓住小姑娘的肩膀大吼大叫。
小姑娘被摇晃的脸色青紫,一双洁白的贝齿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哭出来。
姜沪生连忙上前推开王卿,抢回小姑娘护在怀里,“阿姨,孩子还小。”
王卿双目赤红的看着姜沪生和他怀里的孩子,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姥姥,你是坏人,坏人。”小姑娘对着姜沪生就是一阵踢打。
姜沪生身材本就修长,又蓄了一脸的大胡子,小姑娘见了姥姥嚎啕大哭,也吓得六神无主,只一边踢打姜沪生一边小牛犊子似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跑过去抱住姥姥不撒手。
“姥姥,姥姥。”小姑娘突然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唤,姜沪生朝王卿一看,心说,糟了,这人有癫痫症啊!
他吓得连忙冲过去,小姑娘却像小疯子似的拦在他面前。
“孩子,你让开,她得急救,送医院.”
小姑娘恶狠狠的瞪着他,也不说话,转过身抱住王卿的头,一把拉开自己的袖子,伸出细条条的小胳膊,硬塞到王卿嘴里。
姜沪生很难忘记此时此刻他见到的一幕。
小姑娘的手臂上是一排排青青紫紫的牙印,有的甚至在微微渗着血丝。
他冲过去一把揪住小姑娘的领子将她推到一边,从兜里逃出铁制的打火机,掰开王卿的嘴塞了进去。
小姑娘愣愣的站在他身后,不动也不哭,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怜悯而紧张的看着王卿。
大概过了三分钟,也许更多,王卿终于不再抽搐了,姜沪生将她扛到里屋床上。
小姑娘赶紧跟了进来,一边爬到床上确认王卿是否安好,一边感激的看着姜沪生。
窗外风雨大作,窗内却静谧娴静,姜沪生朝堂伸出手,小姑娘瑟缩着背过手去,目光狐疑的打量他。
姜沪生尴尬的轻咳一声,目光落在右面梳妆台前摆着的一张单人照上。照片里的女孩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白色的衬衣,小碎花的裙子,笑起来的时候如同早春的太阳,温暖娴静。
“那是谁?”他指着照片问。
小姑娘防备的表情突然有一瞬间崩塌,笑的时候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我妈妈。”她快速的跑过去,把少女的照片抱在怀里。
“你妈妈是不是叫王琪?”姜沪生凑过去,目光深沉的看着照片上的少女。
他记忆力向来不错,他和小麦几次去过金足走访左春欢生前人际关系,其中就有照片中这个女孩。
小姑娘忽而抬起头,目光差异的看着他,“叔叔认识我妈妈?”
姜沪生点了点头,侧头看了眼床榻上躺着的王卿,问道,“你姥姥这样很久了么?”
小姑娘突然沉默了,她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目光看着床上的王卿,姜沪生突然觉得内心被什么碰触了一下,酸涩难平,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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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时间在风雨中缓慢的前行着,桌上茶杯里的水已经失了热气,王琪娴静的坐在沙发里,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单薄。
这时,急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白夜甚至感谢这个电话的到来。
她匆忙的拿出手机,姜沪生的名字忽闪忽闪的,从来没这么可爱过。
她接起电话,“喂!”
“你在哪儿?”
“是的。”
“你说话不方便么?”
“嗯。”
“手机不要关,还有,我找到张成的私生女和妻子了。是金足洗浴城的前台王琪。”
白夜表情微微差异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也知道了,我就在这里,嗯,就快回去了,好,再见亲爱的。”
白夜收好手机,目光寥寥的看着王琪,突然不知道哪里生出了些许勇气,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从六月初开始,左春欢就没在住在家里了。你每天假扮左春欢在小区里进进出出,造成她一直住在那里的假象。可事实上,左春欢一直住在你的家里。这也解释了,一个哮喘病人,为什么她居住的屋子里没有哮喘药,因为她根本不住在那里。半个月前,张成与左春欢在洗浴城发生争执,左春欢为了避开张成,她搬到了你家。”左春欢和王琪居住的小区都是九十年代初期的老旧公寓楼,物业疏散,小区里没有安装监控,所以王琪才能这么简单的偷梁换柱。
一开始,她第一次到左春欢家就发觉到一个奇怪的问题。
张成的尸体是被装在冰箱里的,小麦破门之后,恶臭已经传了出来,冰箱电路接触不严,已经失去的保鲜功能。
通常情况下,如果冰箱断电,24小时内里面的冻物并不会立刻化掉,而张成的尸体已经解冻融化,表面膨胀扭曲,并有大量尸斑坏死和恶臭溢出,其解冻世间绝对超过了二十四小时。
显然在冰箱出现恶臭之前,房子就没有住人了。
那么,左春欢住在哪里?
租住了廉价旅馆还是住在卢辉或朋友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