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想法刚一冒出头，就被顾北华毫不手软地掐死在了摇篮里。
他轻轻地勾着唇角嗤笑了一声，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几分轻蔑与嘲讽。
在顾北华的认知里，所谓亲情与爱情之类的东西，不过都是人为了丰富生活和沉溺娱乐而编造出来的由头罢了，至于那些七七八八的感受，也不过都只是神经系统被麻醉之后产生的错觉。
肉体本身不过是物质，所做的一切动作都只是为了得到新的物质。而在这个过程中，感情是不应该衍生出来的产物。
顾北华微微弓起身子，想调整一下姿势，意识挣扎了半晌，肉体却分毫未动。
混混沌沌之间，他隐约听见耳边有人在吆喝，声音很大，吵得他心烦。
他想吼一句让他们别吵了，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一片朱砂色逐渐消失，湮没在一道刺眼的白光里。
下一秒，从四面八方弥漫起来一股汹涌的黑色，如同滚滚而来的潮水一般，迅速地将他淹没进去。
顾北华不知不觉得昏睡了过去，他觉得自己像是漂流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四肢使不上力气，有时候会断断续续地清醒一会儿，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又不知道昏到了哪个次元，几乎完全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这种体验对他来说十分新鲜，就好像是经过了一场漫长的冬眠，彷徨在重启和死机中的大脑有生之年从来就没有这么空旷过。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他才对周遭产生了模糊的概念，依稀记得自己是正在输血来着。
“北华，北华！”
他忽的听见耳边有人在叫他，声音又尖又细，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扎在他的耳膜上。
顾北华吃力地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躺太久的原因，他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起来，什么都看不清楚。
顾北华很不习惯这种任人摆布、四肢无力的遭遇，在骤然明亮起来了的环境中狠狠地皱了一下眉，用力闭了一下眼，企图挣扎起来，好歹要弄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慢慢张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薛云岚哭花了妆的侧脸。
她哭的十分撕心裂肺，纵然顾北华现在神志还不是很清楚，也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圈黑的一塌糊涂，被泪水冲垮了的睫毛膏和眼线糊成了一堆垃圾，沾在她层层叠叠的下眼袋上。
顾北华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睁眼就看见这样的场景十分破坏心情。
他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来，本想招招手叫薛云岚安静些，胳膊忽的酸麻了一下，重重地落在薛云岚后背上，打的她猛然哆嗦了一下。
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薛云岚已经转过了身子，泪盈盈的眼眶憋得通红，看见他的时候眼底蓦然一亮，“北华，你醒了！”
顾北华扶了一下头，“......我这是怎么了？”
他这句话一落地，薛云岚就彻底失了控，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睫毛往下滚，“你给尘儿输血怎么输了那么多？医生跟我说你昏过去了的时候吓死我了！”
顾北华微微颔首，轻描淡写地点了一下头，说，“哦。”
还好，不过就是多出了点儿血。
看薛云岚那副几乎要把天哭塌的架势，他还以为是自己突然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时半刻就会与世长辞了呢。
思及此，顾北华莫名松下了一口气，唇角不由自主地往耳垂方向勾了勾。
他恍了一下神，脑子里电光石火地闪过某个念头。这念头像一柄锋利的剑，准确无误地直接戳进了他心窝里。
顾北华猛地将声音抬高了八个度，打断了薛云岚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尘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