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尔库霓跟着大玉儿来到慈宁宫寝殿,一五一十地将多尔衮的所有举动和想法都禀告了大玉儿。大玉儿如雷轰顶,跌坐在凳上,铜镜中映出她的神情,心痛、恍惚以及不敢置信。
大玉儿轻声喃喃道:真的?他真的要这么做?
小霓子沉着应答道: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大玉儿痛苦地:这是谋逆大罪啊#蝴怎么……
小霓子冷静地分析道:王爷的权势能到巅峰,是踩着多少人的肩头上去的,难免树敌太多,更何况敌人中还有皇上#蝴只要稍一放松,就会跌得粉身碎骨。就算王爷不在意得失,那些依附王爷而飞黄腾达的人,会甘心吗?
大玉儿难过地:果然,不幸让我言中了。她定了定神,缓缓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小霓子,半晌叹道:难怪王爷宠爱你。科尔沁出美人不稀奇,稀奇的是美人个个聪明。
小霓子仰慕道:奴才从小就听父老们说,皇太后是天降的福星“富灵阿”,早就被人预言,将会母仪天下。您是科尔沁的传奇,您是蒙古人的荣耀!您的事迹我听过无数次,虽然无缘谒见,但在奴才心里,仿佛对您已经十分熟悉。
大玉儿凝视着小霓子,半晌道:如果王爷成功了,你……岂不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小霓子微微一笑:是的。不过,在我心里,还有比荣华富贵更重要的东西。
大玉儿凝视着小霓子,半晌道:你既然知道得这么多,那一定晓得……我跟摄政王的过去。
小霓子真诚地:凭心而论,王爷对您,真可以说是一往情深了!
大玉儿试探道:那么,你不怕我告诉他?
小霓子微微一笑:不怕。因为我知道,在皇太后心里,还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大玉儿转过头去,心中犹疑,沉默不语。
小霓子微笑着继续道:如果在皇太后心里,爱情是最重要的东西,恐怕王爷早就当了皇上!
大玉儿凝视着小霓子,忽然微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我的知己!
小霓子谦恭地:奴才不敢。
大玉儿严肃地问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告诉了我,我会怎么做?
小霓子迟疑着道:也许……皇太后会杀了王爷,再杀了我为他报仇。
大玉儿冷冷地:我忍不住再问一次,你不怕?
小霓子微笑,笑意中却万分凄苦:不怕!因为我早就不想活了!
大玉儿好奇地问:为什么?
小霓子沉默半晌,方道:那年王爷到科尔沁做客,不经意地挑中我,伺候起居。回京前,随口向吴克善王爷要我,吴克善王爷二话不说便将我送给了他。我虽不是什么格格郡主,只是草原上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可是,我也是人,不是一件东西,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感觉的东西!
大玉儿点头:我懂了!在家乡,有你的心上人。
一语触及小霓子的伤心处,她红了眼眶,泫然欲泣:我的萨哈达,他是草原上的勇士!我们在敖包前誓约,一辈子不分开!可是,他们……他们就当我是只小猫小狗,随意要、随意送,我跟我的萨哈达,就永远再也见不着了!我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想他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想他星星一般明亮的眼睛,想我们分别的前一夜,他第一次流下的泪水。
大玉儿听得痴了,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
小霓子流着泪,沉默半晌,接着道:等着报仇,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是的,我出卖了王爷,不过请皇太后放心,我压根儿没打算活命。
大玉儿慎重地许诺:等……事情过去,我做主送你回科尔沁。
小霓子淡淡地:不用,萨哈达已经死了。
大玉儿闻言,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霓子说完,转身走了几步,站住回过头,落下泪来,看着大玉儿喃喃地道:我的心,被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地割,那么痛!那么痛!皇太后,您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大玉儿悲痛地: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小霓子看着大玉儿半晌,凄然一笑,转身离去。
大玉儿呆呆坐在那里,魂魄像飞出天外,肉身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感觉,动弹不了。
慈宁宫东暖阁里,大玉儿在黑暗中发着愣,苏茉尔持灯进来。
明亮的灯光顿时使屋里温暖起来,苏茉尔看着大玉儿,感叹道:唉!真没想到啊!
大玉儿低头不语,皱眉沉思。
苏茉尔哼了一声道:轻视女人的男人,往往就败在女人的手里。格格,您说是吗?
大玉儿回过神来,冷静地:这件事,他们那面已有布置,咱们却来不及准备,所以不能这会儿就发作出来。得先想法子拖祝蝴!
苏茉尔试探着问:不准他建城建宫?
大玉儿想了想道:不准是一定的,可是不能明着来!
苏茉尔又问:那……还有什么法子拖祝蝴?
大玉儿专注地思考着,突然叫道:对了!钦天监!
苏茉尔失笑:吓我一跳!格格声音小点儿。
大玉儿兴奋地:你听我说,凡有重大的宫室兴建计划,先得到准许,接着就要由钦天监择吉开工。咱们虽然不得不准他,但是,可以从钦天监拖祝蝴!
苏茉尔为难地道:钦天监?执掌钦天监的是那西洋教士汤……汤什么大人,咱们没有管道去跟他说。
大玉儿沉吟道:汤若望从前明就执掌钦天监,跟汉官必有交情,你去问洪承畴,务必要汤若望上个折子,举些天象不合、各地灾异的理由,反正结论是今年之内不宜兴工,否则大大不吉。我想,多尔衮也不能不怕!
苏茉尔忧虑地问:万一,这样还是拖不祝蝴呢?
大玉儿考虑半晌,果断地道:通知鳌拜、巴海,如果两白旗和正蓝旗有异常的调动,立即来报!
苏茉尔点头称是。
大玉儿想了想,叹气道:只希望这么一拖,能让他把心里那股无明火给压下来,清醒清醒,别真的这么干。唉!多尔衮,悬崖勒马,才是聪明人啊!
顺治耐不住相思之苦的折磨,这日清早他拉着小唐来到鄂硕府围墙外小巷里,抬头四下张望。
顺治疑惑地:没错吧?这儿应该就是鄂硕家的后园。
小唐不情愿地:万……
顺治瞪了他一眼:嗯……
小唐忙改口:万……少爷!还真拗口!少爷!您想做什么?不会想跳墙吧?
顺治认真地:跳得过去我就跳了!
小唐吓唬道:光天化日之下,让人当小贼拿着了,那可是说也说不清!
顺治想了想,沉吟道:这样,我……只攀着墙头看一眼,看一眼就好,瞥见她一个背影也好!
小唐趴在地上,顺治踩在小唐背上,踮起脚尖往里瞧,围墙上冒出顺治半个脸,东张西望。
小唐苦着脸问:少爷,怎么样啊?
顺治低声道:是个花园!
小唐龇着牙又问:瞧见格格没有?
顺治焦急地:还没哪!
小唐叫苦道:格格要是一天都不出现,我这“板凳”岂不是要跪一天?
顺治不高兴了:别动!你以为我比你好受啊?
顺治看见远远的花木丛中,隐隐出现董鄂和侍女的身影。董鄂停下,对侍女说了几句话,侍女蹲安,转身离开。
顺治惊喜地:看见了!看见了!
小唐大喜:那好,咱们走吧!
顺治跳下来,小唐扶腰呻吟不止。顺治顾不上搭理他,弯着身子满地找东西,他找了两个小石头,掂掂重量,又从腰里摸出弹弓。
小唐大惊:少爷!您又想做什么?
顺治严肃地吩咐道:这回你可给我跪牢了,万一害我站不稳,一弹子擦到格格一丝头发,看我怎么整治你!
小唐没办法,只得又趴下身子,嘴里叫苦连天:啊……还真没完啦!
董鄂独自漫步,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停步坐下,支颐沉思。
突然,一粒石子飞掠过她身边,打在地上,董鄂一惊,正不解时,又一粒石子飞来,打在树上,惊得鸟雀纷纷飞起。董鄂起身,气得东张西望,竟看见顺治勉力撑在墙头,笑着朝她挥手,董鄂大惊失色,快步走近墙边,顺治俯视着她,傻乎乎地一个劲地笑。
董鄂诧异地:真的是你。
她左右看看,着急地道:皇上,你来做什么?
顺治深情地:宛如,我看你来了!
董鄂焦急又无奈地:皇上快走吧!给人看见……像话吗?
小唐大喜:格格说的是,咱们快走吧!
顺治低头轻斥:少啰嗦!
小唐皱着眉,有些恼火地:有话快说,奴才撑不住啦!
顺治又抬头,用力踮着脚尖,小声叫道:宛如,你不回答我,我是不会走的!
董鄂焦急地:回答你什么呀!
顺治:你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哪!那天你说,其实你对我……下一句呢?你对我怎么样啊?
这时远处传来女眷们的笑语声,董鄂更心急地:我求你,快走吧!
顺治催促道:你不说完那句话,我不走#旱啊!你对我……
董鄂急得打断道:我对你啊,烦透了#旱完,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跑了。
顺治愣住半晌,回过神来,听见女眷们的笑语声已由远至近,心中一慌,立足不稳,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