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看在眼里,问道:“雅克琳,你在亚特兰大城里有亲戚吧?”
雅克琳转过头来,轻声道:“是,还不少。不过走动得不算太多,最亲密的还是表姐。”
她在担心亲人安危。但这个无可譬解,因为正在往城里打炮的就是自己。
关卓凡略略沉默了片刻,温言道:“你不用太担心,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不在城内了。”他顿了一顿,又道:“他们会去南边,去梅肯。”
雅克琳点头道:“我知道,他们还会去琼斯伯勒,我的不少亲戚都会去琼斯伯勒。”
关卓凡想说琼斯伯勒并不安全,嘴刚张开,又忍住了。
雅克琳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去琼斯伯勒。”
哦,为什么呢?
雅克琳微微一笑:“关总司令,我是琼斯伯勒人啊,从出生到嫁人之前,一直住在琼斯伯勒。”
关卓凡暗叫惭愧,道:“抱歉,雅克琳,我不知道。”
雅克琳柔声道:“没关系,你太忙了,我也没有对你说过。”
她用手抿了抿鬓角的头发,继续说:“我的父亲和亨利叔叔两兄弟从法国来到萨凡纳,亨利叔叔留在了萨凡纳,父亲继续向内陆走,在琼斯伯勒安了家。我和表姐长大之后,她从萨凡纳嫁到亚特兰大,我却从琼斯伯勒嫁到了萨凡纳。”
原来如此。
雅克琳把头转回窗户,那个方向是南方,是亚特兰大。再往南一点。就是琼斯伯勒。
“我真想回我的塔拉看一眼……”
塔拉?我没有听错?关卓凡愕然。不由自主就问了出来:“塔拉?”
雅克琳没有察觉关卓凡语气的异样,说道:“是啊,塔拉,那是一个美丽的种植园,我从小到大都在那里生活。可是,母亲逝世后没多久就卖掉了——哦,我的父亲走的更早。然后,我就嫁去了萨凡纳。”
她娇美柔润的面庞上。出现了一种忧郁、迷茫、期待混合的神情:“可我真的想,能够回塔拉看一眼……”
关卓凡的脑子里嗡嗡的,想:我真的穿错了?穿到了某部或者电影里?
他定了定神,说道:“打完仗,我陪你去。”
雅克琳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显然关卓凡的这个回答出乎她的意外。她又转过头来,美丽的淡绿色的眸子中晶莹湿润,脸上的神情却是一种兴奋和悲哀的奇异混合。这种表情,令关卓凡内心隐隐觉得不安。
她低声道:“谢谢你。”
气氛微妙地沉默着。
雅克琳发现关卓凡的茶水已经凉了,道:“我叫米娅进来给你换杯茶。”然后拉响了绳铃。
米娅.阿伦特进来了。她缎子般的金发在关卓凡面前晃动着。
这个女孩,虽然只有十七岁。可举止从容优雅,不说形貌,单说这份气质,怎么会是一个婢女呢?
关卓凡还注意到:米娅的手指纤细柔嫩,根本不是做惯粗活的样子。
她的脸上还有一种怪异的神情,和她的这个年纪非常地不搭调:那是一种莫名的悲哀和焦虑,虽然极力掩饰,还是会时不时地流露出来。
待米娅退出去之后,关卓凡终于忍不住,道:“雅克琳,呃,这个米娅……”
雅克琳微微歪着头,脸上现出调皮的笑容:“你现在才问,忍了这么久,真不容易。”
关卓凡大为尴尬,好在雅克琳没有在这方面继续发挥,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的没错,米娅不是婢女,她的父亲是一位大学教授。”
哦?
雅克琳继续说道:“普鲁士移民,非常英俊的一位绅士。米娅的母亲——她是我的朋友,也非常的美丽,他们俩结婚后,所有人都说,真是一对璧人。”
“可惜这位漂亮、学识渊博、极具绅士风度的人儿有一个坏毛病:嗜赌。在一次赌博中,他把一切都输掉了,金币、房子、马匹,还有米娅的妈妈和米娅。”
“债主捉住了他和米娅的妈妈,而米娅逃到了我的家里。那个时候,我刚好要动身前往亚特兰大,就带着她一起过来了——萨凡纳米娅肯定是呆不住了。”
“我对表姐和表姐夫说:米娅是我的婢女,不然,他们恐怕不会接待她。哦,你可能还不完全了解我的这位表姐夫威利.希尔先生。”
关卓凡心想:我应该是了解的,这是一位不会花一块冤枉钱的人。
怪不得米娅脸上是那样一种神情。
雅克琳微笑道:“米娅可是你的真正的崇拜者。阿伦特先生一家虽然算不得联邦派,但都是奴隶制的反对者——他们认为这是世界上最不人道的制度。米娅心目中,你是奴隶的解放者。”
是吗?关卓凡想,不知道在你心目中,我是什么呢?
雅克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带上了一点嘲弄的笑意:“可惜我也不是联邦派,甚至也不打算站出来反对奴隶制。我只是一个女人,希望战争早一点结束的女人。而你,我的骑士,也许能够为我做到这一点。”
关卓凡有一点尴尬,更有一点飘飘然了。
雅克琳的语气变得郑重:“逸轩,也许你可以帮助米娅。我是说,当你的军队进入萨凡纳之后。”
这倒是。
笑容又回到了雅克琳的脸上:“米娅会很乐意报答她的英雄的——你知道,她还是一位。”
关卓凡难得闹一个大红脸,你怎么总是故意叫我难堪呢?眼前却不由浮现出米娅灿烂的金发、湛蓝的眸子,还有少女刚刚发育成熟的青春窈窕的身段,心里微微地热了起来。
北军炮击亚特兰大城内给胡德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人们纷纷逃难,如果他始终拿不出有效应对的措施,用不了多久,亚特兰大就会变成一座空城,只留下那些走不动路的老人和完全无处可去的穷苦人家。
东西两翼的局面都很严峻。
东面,北军一边没玩没了地往城中打炮,一边没玩没了地挖战壕,这些战壕蜘蛛网一样向着南军阵地延伸,最近的地方,南北两军士兵能互相听到对方的说话声。有的甚至直接挖到了南军的战壕里面。
小规模的战斗不断发生,阵地被一小块一小块地突破,第二道防线已经变得千疮百孔,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北军从来不排成正式的进攻阵型,总是神出鬼没地在南军阵地周围晃悠——好多次都钻到了南军阵地后面,南军阵地的完整性已经不存在了。
西面,谢尔曼部已经切断了亚特兰大西向通往亚拉巴马州伯明翰的铁路线,正在向亚特兰大西南向通往亚拉巴马州蒙哥马利的铁路线逼近。
如果亚特兰大和蒙哥马利之间的铁路线被切断,亚特兰大就剩下南向通往萨凡纳的梅肯铁路了,全城安危被迫系于一线,过于危险,胡德决定,再次出击,打破谢尔曼切断亚特兰大至蒙哥马利铁路线的企图。
战斗在亚特兰大以西几英里的埃泽拉教堂打响,这是蒙哥马利铁路东入亚特兰大必经之地。
这一次胡德未能故技重施,谢尔曼部孟菲斯军团抢先一步到达埃泽拉教堂附近阵地,并筑起了一道圆木胸墙,这种看似简单的防御工事,对付穿透力不强的软铅弹子弹其实相当有效,而胡德既没有把大炮拉过来,又犯了添油战术的毛病。
南军第一次进攻投入了一个师,很快被北军打退。胡德重新派上了两个师,再次发起徒劳无益的正面进攻,又被打退。事实上,早在第一次进攻的时候,士兵们便丧失了作战的锐气,唯一执迷不悟的,就是胡德本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