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大李教授。”顾守静道。
“这几年李老师一直是imo的领队。”江浔说。
顾繁灯就有些明白了姑姑为什么一定要带着江浔去拜年了,“小浔,我听小月说你imo竞赛拿的是金奖,imo很难考吧。”
“难度有,解题过程很有意思。”江浔唇角微翘,神色惬意,“集训也有意思。”
顾繁灯觉得这位学霸堂弟的确有些书呆气,或者学霸思维与寻常人是不同的。“不会很枯燥么?”
“像游戏打怪。”
顾繁月唇角直抽,“我们老师听到这话,得高兴坏了。”
“繁月你考好不也很高兴么?”
“高兴。但是读书跟玩游戏是两码事好不好。”
“没什么本质区别。高兴是因为有成就感,学习考的好是成就感,游戏打怪也是成就感。”
程雪,“小浔说的没错。”
顾守静问江浔,“小浔你大学是保送a大吧?”
“不是。我是普通高考。”
“参加imo的不是都会保送么?”
“cmo获奖就有保送资格了。当时a大、b大也跟我谈了,不过他们都是让我读什么数学、物理、信息技术类的专业,很烦。”
顾守静每每跟江浔说话都有种噎的慌的感觉,转而跟大嫂程雪说,“大嫂你要不要让小月试一试高中数学联赛,要是能到最后参加imo直接保送的。现在小月的成绩挺不错,就是参加不了imo,能在全国联赛中拿到奖,也有可能拿到保送名额。”
程雪看一眼正手机玩儿游戏的顾繁月,“小月没什么兴趣参加竞赛吧。”
顾繁月已经说,“我可不参加。”
江浔不喜欢顾守静这种完全外行还到处撺掇人的行为,直接说,“繁月对数学兴趣不大,为什么要参加竞赛?只要保持现在的学习进度,繁月不论考a大还是b大都不是问题。”
顾繁月险没给江浔这口气吓死,拉着江浔的袖子,“二哥,你可别替我吹这大牛。”
“我是根据你现在的成绩说的。你们学校前五十名就是一流大学的水准,这不是吹牛,是事实。”
程雪笑容温婉,“小月是近朱者赤。”
江浔很懂大人世界的人情世故,“繁月人聪明,肯用心,当然会考好。”
顾繁月即便成绩一般,凭顾家的家世,送他读一流大学也不困难。但是,那种靠家族面子得到的入学名额与靠自己考进去的自然不同。
顾繁琳见江浔这样夸赞顾繁月,而且,以往顾繁月成绩很差,这一年突飞猛进不说,今年年底还考过了她。顾繁琳素来好强,难免不忿,“二哥,你看我能不能考好?”
“把心都放在高考上就能考好。竞赛是要花很多时间的,你年底没考好就是因为你准备联赛分散大量精力,反而两头不靠,得不偿失。”江浔直指她失意处,顾繁琳脸色微白,程雪帮着打圆场,“琳琳你基础好,只是一次没考好,趁寒假稍一用心又是名列前茅。”
“是啊,你才高二,急什么。”江浔也给顾繁琳铺个台阶。
顾繁琳年纪不大,也有真性情,郁闷的说,“每次考不好我都会急。”
家里女孩子少,大家都安慰她,夸她成绩一向很好。江浔也说,“一次失利不算什么,谁都有失手的时候。”
顾繁琳立刻问,“二哥你也有考不好的时候?”
“当然有。”
“什么时候?”顾繁琳有个跟顾守静相似的缺点,不懂见好就收。
江浔欲言又止,顾繁琳追问,“你不都一直是第一么?快说说,让我心平一些。”
她这样直言快语,又有些可爱。江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了怕你受打击。”
“快说快说。”顾繁琳催促,顾繁月这点就比她聪明,“我劝你还是别问,万一阿浔哥说他失手只考了个第二,那咱们不得郁闷死。”
“第二我也愿意听。”
“不是第二,是第三。第一次imo竞赛,我以为能考满分,结果经验不足差了两分,总分只能排第三。”
顾繁琳气的捏手指,瞪着江浔,气鼓嘴巴,“我现在特别想吐血!”
逗的大家伙都笑起来。
正在跟老爷子下棋的时堰也露出些许微笑,一向冷淡的面孔柔和起来,几能见些许年轻时的清隽温柔。
这笑容落在顾守静眼中,却如一根钢针刺入眼中,直入心头。
凌昀适时递了杯热茶给顾守静。
新年是每个家庭团聚的日子,凌昀并不是顾家人,他原是老爷子的警卫,后来顾守静创业,凌昀一直陪在顾守静身边,是顾守静的得力助手。
凌昀话不多,是个斯文低调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男人,性情却是奋发自强。他早年文凭亦止步于高中,后来全凭自学,如今已取得博士学位。这些年,凌昀一直没有成家,老家父母也已过逝,节日都是跟顾家一起过。纵不姓顾,也是半个顾家人。
顾守拙笑说,“阿锋你小时候数学一直很普通。”
顾守锋得意的挑挑眉梢,儿子好就行。
饺子包的差不离,李嫂端到厨房下锅,程雪赵佳去厨房帮忙,老爷子顾守拙顾守锋父子三人坐沙发说话,顾繁灯在一旁听长辈说话。顾繁月顾繁琳不喜这种拘束,两人一人一只手机时不时嘀咕着说些什么。
老太太哄着重孙女玩儿,江浔觉着屋里暖气有些热,去后门透透气。
顾守锋见江浔套上大衣便没问他,后门是门斗设计,挡风御寒。隔着玻璃,江浔见天空一粒粒雪花飘落,不禁惊喜,这几年,北方下雪越来越少了,一年能有一两场大雪都是惊喜。他推开门站在院中看雪,听到隐隐一声低喝,“你给我站住!”
这声音是压在喉咙里说出来的,声音不高,却含着隐而不发的怒气。江浔没有那种非礼勿听的道德感,他听得出,这是顾守静的声音。
江浔放轻脚步,循声走了过去,院子里绿植很多,有一株极大的合欢树。声音便是从合欢树那边传来,江浔掩在不远的一丛芭蕉后。雪粒沙沙落在芭蕉上,江浔听到此生最恐惧的一段对话:
“你发什么疯?”这是时堰刻意压低的声音。
“我发什么疯?你很得意吧?看到那杂种笑话琳琳,你笑什么?笑琳琳比不上那杂种,还是想到你那旧情人,那下贱的婊子!我看你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了是不是?!”顾守静的话恶毒至极,声音也很低,显见知道不能大声嚷嚷叫人听到。但万簌俱寂的夜里,压低的声音与冰冷风雪如千万钢针刺入江浔的耳膜。
“我看你是疯了!”
“你最好别招惹我,不然……”
“不然什么,你敢碰阿浔一根手指,我……”
“你什么?你什么!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我不杀你,我就把当年的事告诉守锋告诉老爷子,你看他们饶不饶你!”
“当年的事?你要跟我爸我哥我弟诬蔑我?”
“的确,我没有证据。可你说,我若说了,他们是信还是不信?只要他们肯信,你就完了!”时堰的声音带着警告,“你也可以找人撞死我,我时刻等着,等十几年了。”
江浔感觉,他的灵魂仿佛被一列疾驰而来的列车撞的粉碎,灵魂的碎片在这寒冷的雪夜里冻成冰晶,化为齑粉,与这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顾守静时堰短暂争吵后先后回到室内,江浔感觉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有千斤重,他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顾守静与时堰的话:
当年的事……
找人撞死我……
江浔浑身颤抖,幻象破碎后血淋淋的真实让他恨到极致也怒到极致,原来竟是这样吗?他妈妈,他妈妈竟是这样死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喊他,“阿浔,阿浔。”
是爸爸的声音,可江浔半点不想理会。顾守锋在院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江浔,便拿手机拨江浔的电话。
手机铃声蓦然在口袋里响起,江浔以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控制住眼中因激怒而升起的泪水,他从芭蕉后走出去。顾守锋正说,“饺子好了,我刚刚叫你,没听到么?”
江浔先一步扑向顾守锋,扑他一身的雪,江浔哽咽,“听到了,就是想看爸爸能不能找到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回答顾守锋。
顾守锋含笑抱住儿子,听他声音不对,“怎么了?”
“有点想妈妈。”
江浔吸吸鼻尖,在爸爸肩头蹭去眼泪,顾守锋拍拍江浔的脊背,给他拂去发丝肩头的雪,“在外站了多久?”
“难得下雪。”
“那也别久站,当心感冒。”
“嗯。”
父子俩踩着院中薄薄积雪进屋,过一时,合欢花树后走出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人撵灭指间烟蒂,轻轻一抖身上积雪,也向屋内走去。
雪地留下的脚印很快被新的落雪掩埋,自门厅透出的橘黄灯光缓缓勾勒出这人的面貌,斯文瘦削,沉默俊雅,正是凌昀。
第43章 泪水
父子俩挽着手回屋, 顾守静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阿浔刚在院子里么?”
“去看下雪了。”看江浔微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顾守锋以为他仍在思念母亲, 拍拍儿子的肩。
在与爸爸回屋之前, 江浔已经试图压抑心中巨大的悲恸与愤怒,但在听到顾守静声音的一刹那, 江浔方明白为什么世间会有杀刀万剐挫骨扬灰这样的语言存在。原来,恨到极致就会生出这样的暴虐!
江浔的恨在他的精神世界形成滔天巨浪,似乎要将他理智的防线淹没。好在一息尚存的理智牵绊住他几要发狂的内心, 江浔仿佛在隔着一层无形的隔膜看顾守静, 这个杀死她妈妈的女人, 是他的仇人, 他要让这个人在悔恨中流尽血泪,他要让这个人失去名誉、失去家庭、失去财富、失去亲人,他要让这个人付出一百倍一千倍的代价!他要让这个人为他妈妈血债血偿!
他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 恨到,他都舍不得她立刻就死。
老爷子曾经对他说过,烦恼是最无用的, 只能扰乱心绪。找到解决烦恼的办法,一步一步付诸实践, 便能解决了。
这话很对。
仇恨也是无用的, 最重要的是找到报仇的方法。然后,一步一步付诸实践,这才是报仇最正确的道路。
江浔把心底全部的愤怒全部压缩密存,搁置在精神世界的最角落,如同生生咽下一把带血钢刀。一直垂落的眼睫忽然抬起来, 他根本没看顾守静一眼,而是搓搓脸,有些撒娇的跟顾守锋说,“外头还不觉得,一进屋才觉着脸是僵的。”
顾守锋握住他的手,给他暖一暖,“先喝些热饮。”
“我等着喝饺子汤,以前在家都会喝饺子汤,我们老家叫原汤化原食。爸爸,你喝过饺子汤没?”
顾守锋好笑,“我难道不是北方人。”
父子俩说说笑笑,程雪赵佳婆媳俩带着李嫂摆盘,顾繁琳也跟着忙,顾繁月时不时捏块肉偷吃,江浔的眼睛眯了眯,嘴角翘了起来。
顾守静松口气。
老爷子笑,“入席吧。”
江浔看最后进入餐厅的凌昀一眼,无端觉着凌昀身上有些淡淡的风雪寒意,但凌昀头发身上并无雪迹,只是发间偶有一点湿,像雪花融化过的湿潮。江浔迅速回忆着刚刚和爸爸回屋后的场景,好像是没看到凌昀在屋里,不过,凌昀一向没什么存在感,是不是他记漏了?
这事并不难确定。
江浔看一眼时间,眼下还是先吃饭,自己气死倒叫这些杀人凶手得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