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市大门外,有一座叫‘老林记’的酒肆,此时酒畔内灯火通明,酒肆外站满了军士,这里已经成为隋军的临时指挥场所。
在二楼的大堂内,三十余名侍率将军和鹰扬郎将济济一堂,这是东宫军队的所有高级军官都到了。
左卫长史韦焕正在高声宣读圣上的旨意,“封为杨元庆为东宫左右卫侍率,令其尽快平息京城的乱局,特赐尚方天子剑,京城诸官当听奉杨元庆之令,全力协助平乱,不遵其令者,准先斩后奏……”
圣旨的内容清晰明了,人人都听得很清楚,在桌上,放着一把朱红色剑鞘的尚方天子剑,剑刃半露,在灯光映照下闪烁着森森寒光。
“各位,虽然今天北市发生暴乱,但我认为这正好是一个解决京城流民问题的契机,流民问题其实并不严重,历朝历代都有,可为什么这次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十天前冲击丰都市,十天后又洗劫北市,根本原因是官府不作为,不解决流民的生存问题,如果再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好,流民的骚乱就会演变为造反,三十万流民在京城内造反,大家想想这后果是什么,在座诸位所有人都要掉脑袋……“
大堂一片寂静,连咳嗽的声音都没有,鸦雀无声,杨元庆的语气并不严厉,但他所说的内容却很严重,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军官们的必中,他们都明白,杨元庆并不是危言耸听,今晚北市流民抢米,明显是有人组织,说明流民已经开始有人领头组织,这就是造反的先兆。
“陆将军,今天本应是你巡防北市,你为何要擅自率军离开?以致造成北市动乱!”
杨元庆目光凌厉地注视着一名瘦高个军官,开始追责。
瘦高个军官名叫陆厚生是右虞候卫侍率,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望来,目光中带着不满,陆厚生恐惧得满头大汗他唯恐杨元庆拿他来开刀示威,慌忙起身解释道:“回禀杨将军,卑职不敢擅离北市,是今天下午,卑职接到齐王的金牌令,命右虞候卫转守丰都市,卑职以为会有别的军队来接管北市,却没有想到北市竟然只有三百士兵驻守卑职也着实疑惑不解。”
大堂再次安静下来杨元庆没有说话刻意让大堂保持一种寂静,给大家一个思考的时间,其实当陆厚生一说完,众人都明白了,这是齐王在作祟,故意造出一个北市空虚的局面,都说齐王和杨元庆有仇,看来此言非虚。
杨元庆叹了口气缓缓道:“齐王毕竟是在宫中长大,不懂防务,也不懂如何处理京城危机导致丰都市惨案发生,圣上也正是对他不甚满意,所以才派我来控制京城局势,但现在齐王依旧是京城留守,他也有权处置京城乱局,所以现在我需要大家表态,究竟是听从尚方天子剑的指挥,还是继续听从齐王调配。”
杨元庆把尚方天子剑往桌子左边一放,对众人道:“愿听从尚方天子剑指挥击站左边,愿继续服从齐王调配者可原地不动!”
尽管杨元庆说得很含蓄,但大家都听懂了,恐怕这一次齐王将会受贬,极可能齐王要完蛋,圣上对丰都市事件不满,派杨元庆来收拾残局,很明显是对齐王不信任了。
在达种事关身家性命的重大抉择面前,当然是要紧跟圣意,周仲第一个站到尚方天子剑旁,紧接着陆厚生也站了过去,众人都陆陆续续地向尚方天子剑旁站去,杨元庆目光锐利,注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最后一个人是左内率将军秦浩,他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他还是站起身,跟着众人站到左边。
杨元庆看透他的心思,此人绝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迫选择了尚方天子剑,杨元庆暗暗冷笑一声,齐王掌握东宫六率府军队整整一年,如果说这里面没有向齐王效忠之人,那才是怪事。
“感谢各位支持,既然大家选择了效忠尚方天子剑,那就表示愿意服从我的指挥,我有言在先,敢阴奉阳违,敢抗令者,定斩不饶!”
杨元庆开始一一重新部署,命令右虞候卫和右内卫两支军队四千人巡逻洛水南面各条街道,五更后军队要开始赈粥,稳住流民情绪,其余一万六千人则防卫洛水北面各坊,重点是北市。
一一安排妥当,众人各自领令而去,杨元庆叫来杨三郎,向左内率将军秦浩的背影使了一个眼色,“带几个弟兄盯住此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杨侍率!”
周仲快步走了上来,“北市内有动静了,流民愿意谈判。”
“那谈判的人鞠……”
周仲苦笑一声道:“他们不愿出来,要我们的人进去谈判,而且要求能做主的人。”
“这帮人倒是挺精明!”
杨元庆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和他们谈一谈。”
周仲一惊,连忙道:“杨侍率,你是主将,你不能冒险,还是我去吧!”
杨元庆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又不是和敌人谈判,一群乌合之众的流民而已,我若被他们所伤,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放心吧!这些流民现在也很害怕,但又不相信我们,我去了,可以很容易解决问题。”
他见周仲眼中还有些担忧,便道:“有些事情只能我做主,你关键是替我封住北市大门,防止有人趁机故意挑拨。”
周仲默默点头,“卑职明白,绝不会让自己这种发生!”
杨元庆翻身上马,将兵器盔甲收拾停当,便对其他八名铁卫道:“再领三百弟兄,跟我入北市!”
片刻,杨元庆带着八名铁卫和三百精锐士兵骑马进了北市内,北市内聚集了十余万流民,此时常平仓的粮食已经被抢光,北市几百家店铺也无一幸免,大部分店铺都被砸得稀烂,所幸没有发生大规模火灾。
各家店铺内都住满了老人和孩子,大街上的人基本上都是青壮男子,约三四万人,很多人手执木棒、铁条,满含敌意地注视着杨元庆和他的手下进入北市。
进入大门百步后,杨元庆一摆手,队伍停了下来,他并不会真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要和我谈判的人在哪里?”
这时,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挤子进来,拱手问道:“请问将军是何人?”
杨元庆淡淡道:“我是杨元庆,可听说过?”
周围数千人一片惊呼,纷纷向后退去,目光都惊恐地盯着他手上之箭,唯恐他会把自已:箭射穿。
男子吃了一惊,连忙施礼道:“原来是杨将军,失敬了。”
“不用客气,谈判人在哪里?”
“就在常平仓内等候将军,请将军进去。
杨元庆呵呵笑了起来,随即他笑声一收,冷冷道:“你们头领好大的架子,他以为自已是谁,命他一炷香内立刻出北市来见我,否则我血洗北市,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他转身便大门走去,周围数千青壮慑于他的威名,没有人敢拦他,纷纷闪开一条路。
杨元庆刚走了数十步,只有听见后面有人大喊:“杨将军请留步!”
杨元庆勒马回头望去,只见几十名男子从常平仓大门内奔了出来,为首是一名三十余岁的威猛男子,身材魁梧,相貌堂堂。
他快步走到杨元庆面前,躬身期L道:“东郡人翟让参见杨将军!”
其他三十余人也一起躬身施礼,“拜见杨将军!”
杨元庆看了这个翟让一眼,此人相貌不凡,颇有勇力,难怪后来能成为瓦岗之主。
“你就是十几万流民的首领?”
翟让施一礼,指着身后几十人对杨元庆道:“首领谈不上,只是蒙大家信任,推选在下为代表,和杨将军谈一谈后事。”
杨元庆见他虽然说得客气,实际上就是承认了自已是首领,估计这三十余人都是流民首领,杨元庆心里很清楚,这些流民是以宗族相聚,几十个宗族又会推选出一个代表,具有极强的组织性,和后世失去了宗族纽带,变成一盘散沙完全不同,杀了这些首领,马上又会出现一批新首领,事态就会更加严重,可如果笼络住这些首领,流民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他现在的对手和敌人是齐王,而不是这些流民,孰重孰轻,他杨元庆心里很清楚。
杨元庆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们打砸店铺,抢劫官仓,按大业律皆当斩,你们可知罪!”
翟让却不慌不忙笑道:“杨将军,古人云,法不责众,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又敢冒杀头之险来抢官仓,但凡官府赈灾得力一点,就不会有丰都市惨案,更不会有北市之乱,若将军一定要追责,应先追官府赈灾失职之责。”
杨元庆见他口齿锋利,谈吐不凡,便点了点头,“好吧!先不谈追责,我奉圣上之令来解决京城流民问题,现已命人在东城外建立起了流民营,我要求你们立刻从上东门出城。”
翟让又向杨元庆施礼道:“杨将军若有诚意解决问题,我们当然愿意全力配合,但我们有一些后顾之忧,如果杨将军能解决好,我认为京城流民之乱就会立刻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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