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手术花了大概二十分钟。等苏荆被带出来的时候,负责手术的几个医生都松了一口气。
在对所罗门的大脑进行核磁共振的时候,主刀医生不得不延迟了二十分钟开了个小会,对方的大脑很明显之前就动过手术,而且是比较深度的改造手术,他的大脑皮质比起正常人类来说要多了大约30%,而且沟回特别深邃。在这种实验体身上做脑叶切除手术,没有几个人敢保证手术成功。
不过考虑到对方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身份,以及可能带来的脑科学进步,诸人开始决定强行进行手术。
韦恩企业所提供的这种改进手术方式和传统的脑叶切除手术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但实际上完全是两种东西,遵循着不同的脉络。在手术原理讲解上有着许多东方玄学的东西,涉及了许多经脉、位,以及被称为“刹活孔”的血气运作窍知识,如果不是有韦恩企业的大规模资金投入,这些受到了完整西医教育的医生完全就不会相信这一套神神鬼鬼的东西。
但是前面几例手术做下来,巨大的成功完全击散了所有对这手术卓越效果的怀疑。依然有部分医生试图用西医理论来解释这个手术的原理,例如大脑皮层掌管区域之间的互相影响,以及通过血管改造来遏制大脑神经中枢功能的运作——不过成效并不高,简单地说,现在的脑科学还没有进化到如此高深的程度。
韦恩企业到底是从哪里搞到这些神奇的知识,诸多脑子灵活的人也没有一个会试图去探究这件事。在背后巨大的资本运作下。市议会很快通过了《脑叶白质切除术对严重精神病患者的暂时试行办法》,阿克汉姆精神病原则收到了一笔三千万美元的赞助。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即使这种手术可能对那些罪犯残忍一点、不人道一点,但是想一想他们手上曾经沾染的那么多鲜血。没有人会觉得不合适。只有一些极端的人权主义者在街头奔走,不过他们的支持率几乎为零。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荆睁开了眼睛。久违的困倦睡意将他笼罩了,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副意志的努力来抵抗睡意。在他的额头两边出现了一道细缝,就在这个地方,医生花了整整五分钟才锯开他坚韧的头骨,锯片都磨钝了三个。然后就是一个精巧的激光烧灼装置,并不是野蛮地用手术刀把脑子切下一块来,而是简单、高效地烧一下。烧断了一部分血管,以及破坏了大脑皮层表面的一部分神经中枢。
没有做过这个手术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是坠入冰海,然后又沉入底部的熔岩地狱。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但是你的意志却冰冷而清醒。你可以感到神经的脉冲席卷过每一片肌肤,但是你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能做,就好像你的意识和**有生以来第一次隔离成了两个部分,你在看着另一个人遭受着非人的酷刑。你被一柄快刀爽利地从中间切成了两半,一半是受苦的你,一半是冷眼旁观的你。
这一秒钟仿佛延长到了永劫的轮回,苏荆只是冰冷地记忆着每一点细小的感受。即使所有能令人感到快乐的事物都在离他而去。他也用简单的逻辑刻下了一个想法: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无关一切的快乐与痛苦,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逻辑。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那人再一次发问。吐真剂撬开了他的嘴,让所罗门觉得说出实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觉得我像是一坨屎。”
对方发出了轻微的笑声。然后是小声的低语“手术成功了”、“继续观察他的术后情况”等等。
他在原地等了大约五分钟,然后两个中年护士把他身上所有的束缚都解开了。所有的束缚。所有的镣铐都解开了。苏荆很清楚,这不是因为他们认为他正常了,而是因为有一道比这些镣铐加起来更沉重十倍的枷锁捆住了他的脑袋。
“恭喜你。”
“恭喜你康复了。”
就像是某种仪式一样,在最后一个镣铐脱落后,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都鼓起了掌。不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苏荆认为这可能是为了让他感受到正常人类所会感到的温暖,但是现在他心中只是一片灰白,什么也不想思考,什么也不想做。而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似乎很理解他的举动,看他一脸漠然地站在原地,所有人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虽然我们认为你现在就可以走出精神病院,回到正常的人生中去了,但是根据相关条款,你不得不在这里继续呆一段时间,我们还要对你进行一段时间的术后观察。请你谅解。”其中的一个白大褂这样说,所罗门礼貌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然后是冗长的体检,接着是营养午餐。白面包和牛奶,还有专门的看护人员帮助他吃饭,也就是说当他们发现他一点食欲也没有的时候就会撕开白面包,蘸着牛奶喂到他嘴里。如果是以前的苏荆或许会觉得这样很可笑,但是现在的所罗门只觉得能省一点力气也不是坏事。他现在很理解为什么之前小丑一直坐着轮椅了,坐着轮椅比起走路轻松多了。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所有精神病院里危险等级比较“无害”的人都有三个小时的活动时间,这里的工作人员似乎普遍认为把这些老弱病残聚在一起下下棋、拼拼图、看看电视或者玩玩积木对他们的大脑有好处。苏荆在医护人员的看护下随便从玩具箱子里拿了一副被用了很多次的旧纸牌。
他看了一圈,找到了一个能和他玩纸牌的家伙。一个一头绿色头发的中年人,正坐在轮椅上晒着太阳。
“要玩牌吗?”
苏荆让医护人员推着轮椅。挪到了曾经被称为小丑的人的身边。
“不了,谢谢。”对方冷淡地回答道。
“玩牌。或者我掐着你的脖子让你玩。自己选吧。”所罗门以同样冷淡的语调回复对方。
小丑沉默了一会儿。
五分钟后,二人有一张没一张地往桌子上扔着纸牌。说实话这两人都没注意到对方丢的是什么,只是顺着惯性往下出牌而已。
“现在感觉如何了?”
“何不问你自己?”
沉默。
“哈莉呢?”
“打针。”
沉默。
“”
“我记得你也有一个女人。”
“应该在打针吧。”
机械术士也由于被擒而被送回了阿克汉姆,由于她的“症状”比较轻,和自愿留在原地的小丑女一起在接受传统的镇定药物治疗,现在应该还处在服药后的平静期。
“你想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吗?”
“这个问题有讨论的必要吗?”
“我只是简单地询问你这个事实而已。”
“不想。”
“为什么?”
“原来的日子有什么好的?”
“至少那会儿你还能感受到快乐。”
“快乐?”
“是的。”
“我有一个问题。”小丑把牌往桌子上一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当时很快乐?是因为我在笑吗?”
“”
“至少我在失去了快乐的同时,也失去了痛苦。说实话,我觉得这笔生意不算亏了。”
“”
“谢谢你跟一个残废说了这么多话。我有些困了,再见。”
小丑的轮椅吱呀吱呀地推走了。只剩下所罗门一个人面对着狼藉的牌桌。他慢腾腾地整理着纸牌。他把这项工作做得很细致,一张张纸牌根据花色从a到k排列整齐,就算是被剥夺了情感之后,他依然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强迫倾向。
接着是一个女孩向他走过来,不用看他就知道,略微带着一点橘子味的机油味儿,盖琪。披散下褐色头发的少女坐到了他的对面,挥着手在他面前摆了摆,苏荆的眼神动都不动一下。
“唉。”机械术士有些忧郁地叹了口气。
“对了。盖琪。”苏荆把纸牌放回盒子里,“你还记得你曾经亲过我一次吗?”
“记得。”
那是在苏荆第一次在无主之地世界里和她搭档完成的任务后,少男少女站在传送门下的一个离别之吻。与那时候相比,现在的二人都成长了许多。
“有个问题我觉得由现在的我来问刚好。”所罗门把纸牌摆在二人中间。“你爱我吗?”
“我可不觉得现在的你有能力和我探讨这个问题。”机械术士挑起一边的眉毛,“再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想法?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有英俊到人形自走炮的程度吧?!大家只不过是曾经在同一个战线里打了几天仗而已,要是这都能产生爱情的话。我怎么不和艾克斯顿那票人卿卿我我啊!可以了,我亲爱的战友。还有那么多漂亮女生在床上等着你,就放过我这样一个姿色平庸的可爱青春少女吧。”
“是吗”苏荆沉吟了几秒钟。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机械术士身边,然后把头往下压,压到二人几乎面贴面的程度。
“你的心跳变快了。”所罗门冷漠地宣布道。
然后他吻上了少女漂亮的唇瓣。冰冷的金属心脏和跃动不已的心贴在一起,机械术士闭着眼睛,尽力遏制住自己的眼泪,因为她知道,自己正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和绯红的脸颊已经完全出卖了自己。她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就算自己从不说出一切,只是偶尔和他玩互相挑逗的游戏,看着那两个女人分享这个男人自已一直喜欢这个男人。
或许是某种程度上的相似,面对着这个世界拥有同样的天真。或许真的是因为他的英俊,或者是因为从携手作战的那一天就结下的羁绊,那种有他在身边就非常可靠的安全感,和总是不缺少乐趣的生活,这种简单到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言情剧本就可以击溃所有看似坚强的防御,这个看起来聪明但是实际上愚蠢到想给所有喜爱上自己的人同样的回报的孤独的孩子。
“所以,你爱我。”
苏荆没有感情地陈述着这个事实。即使失去了快乐和痛苦,但已经写在他行为逻辑里的规律让他得出了精确的结论。
“所以,我会守护你,作为你的爱的回报。”
“嗯,先从这里逃出去吧。”机械术士用自己的病人袖子擦着眼泪,有些哽咽地说。
“暂时不用这么急,我还要等待一个人。”所罗门不自觉地抚摩着桌上的纸牌,“这副纸牌里少了一张。”
就在单独的囚室里,曾经被称作小丑的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硬纸片,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临时起意摸走了这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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