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猪龙带着几个士兵匆匆走进土牢,一进屋,两只眼睛像是被钉在了草铺上。他看到一个人,一个男人成大字型躺在草铺上,代替了关在这里的梅子。这个人,当然是常发。
母猪龙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怎么会是你?”
常发打了一个哈欠,缓缓坐起:“借贵方一块宝地休息一会儿,顺便等我的女人!”
“常发,你不要和我装糊涂,那个女汉奸呢?不不,我是说你的女人呢?”
“是啊!我的女人呢?我还等着问你要人呢!母猪龙,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已经把她放了!咱们说好的是后天,我的花轿还没到呢!”
母猪龙的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枪柄,但很快就松开了,他看到了常发腰间的两支枪,是亮闪闪的七十四响驳克枪。
母猪龙气急败坏:“常发,你……你救走女汉奸,破坏抗战,破坏统一战线,我……我要告你!”话未说完,人早已惶惶离去。
梅子被常发救出,送回了甄一然的身边,她一边喝水,一边向甄一然介绍着情况:“甄书记,母猪龙表面喊抗战,其实在暗地里一直和日本人有勾结,他团部的院里就藏着日本人,表面上是商人,其实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和姐妹们被鬼子抓去的那一次,在据点里见过他,他叫龟田,是鬼子的一个大佐!”梅子认真地讲述着她的经历——
一只狼狗狂叫着,站在狼狗身后的正是身穿日本军服,挎着东洋刀的龟田。
龟田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轻轻一点,那只狼狗呼地扑向一个绑在树干上的中国人。
凄惨的呼喊声、狼狗的狂叫声和日本人的笑声搅在了一起。
包括梅子在内的被抓来的女人们龟缩在大院的一角,吓得闭上了眼睛……
讲完了回忆,梅子接着说:“就在前几天,我在平阳镇有见到了这个日本人。我亲眼看到他进了母猪龙的团部!我就追进去找母猪龙要人,母猪龙不但不承认,反而诬陷我是刺杀抗日军人的汉奸!”
陈发海进来报告:“甄书记,老常回来了!”
甄一然想了想,大声道:“陈发海,“明天,我们就去会会那位龙团长!”
清晨,甄一然带着陈发海和小马从院里出来,正好遇上了在门外等候了一夜的常发。常发刚咧嘴想笑,见甄一然表情严肃,忙收敛了:“甄书记,你们去哪儿?”
甄一然止步:“老乡,你这是干什么?”
常发一愣:“老乡?”
“你已经不是八路军了,当然就是老乡了!”
“谁说我不是八路军?”常发急了。
“你想耍死皮是不是?”甄一然走到大树下,坐在石头上,“好,你耍吧!”
常发突然发现梅子站在门口往这边看,像是找到了救星:“梅子,你帮我说句话吧!”
梅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偷眼看了看甄一然,似乎想说什么:“甄书记,你……”梅子终于说出,“你就不要吓唬他了!”
常发一愣,看看梅子,又看看甄一然,不知道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好吧!从现在起,他就归你领导了!”甄一然说罢与其他人走了,常发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神儿来,他问梅子:“你们在搞什么鬼?”
梅子说:“你没听到甄书记的话吗?从现在起,你归我领导!走吧!”
常发紧随其后:“你算啥官?”
“妇救会主任!”
常发低声道:“我啥时候变成女人了?”
两队荷枪实弹的士兵从院里跑出,分两排站在了大门的两侧,一种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甄一然带着陈发海和小马穿过林立的士兵,昂首向院里走去。
母猪龙从屋里迎了出来,笑容可掬,连连拱手道:“甄书记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了!”
甄一然微笑道:“龙团长客气了!我这不速之客登门讨扰,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吧?”
甄一然和母猪龙彼此客气着,寒暄落座。
母猪龙高喊一声:“上茶!”
四个漂亮的女子端茶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然后不声不响地后退到一边。她们正是那四个东洋女子,却换上了中国人的衣服,温顺和可爱中又增添了几分朴实。
站在甄一然身后的陈发海悄声对小马说:“一个抗日军人的屋里竟然藏着这么多漂亮女人,幸亏老常不在,不然总得出事!”
母猪龙将茶碗双手捧上,客气地道:“不知甄书记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平阳镇出了汉奸,竟敢公然行刺守军的领导,这不算小事吧?”甄一然点破。
“既然甄书记开门见山,龙某也只好直言相告了!贵党的一位女子入府刺杀龙某,这件事已搞得满城风雨,龙某个人受点儿惊吓不算什么,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国共合作,团结抗日的大好局面受到了破坏,这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是啊,这件事确实让人触目惊心,我们听说之后,也感到非常气愤!今日来此,一为了探望龙团长,二来也是为了将这件事审清问明,严惩首恶,以正抗日之正气!当然,因为此事涉及到我们两党之间的关系,为了公平起见,也了表示我党的诚意,我们愿意和龙团长携手合作,把整个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母猪龙:“你的手下已经把人救走了,现在又说要调查此事,岂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
“不错,人是我们救走的!因为我们也有义务对这件事进行调查#撼便说一句,如果我们不把人救走的话,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死尸了?”
母猪龙紧张:“什么意思?”
“这正是我想问阁下的!你们既然抓到了汉奸,就应该交给平阳人民来公审,为什么要在暗地里和日本人预谋,置她于死地呢?”
门开了,常发和梅子走了进来。
常发刚一站定,便把目光钉在了四个漂亮女人的脸上,他竟然还和对方笑了笑,像是在和老相好打一个很默契的招呼。
甄一然目光凌厉:“龙团长,你是不是亲自问一下?对了,好像还缺一个人!何不把龟田大佐也一起请出来大家共同审问呢?”
轻轻的抚掌声从垂帘后传出,垂帘缓缓掀起,龟田信步走出。龟田抚掌笑道:“精彩!果然精彩!”
甄一然望着:“龙团长,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就是龟田大佐吧?”
母猪龙有些气急败坏地站起:“你他娘的……”
龟田威严喝道:“坐下!”
母猪龙顿时想断了线的木偶,跌坐在椅子上。
屋里突然间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包括甄一然在内的每个人都处在高度紧张中。陈发海和小马甚至已经拔出了枪。
只有常发例外,他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竟然笑眯眯地凑到四个漂亮女子的身边,一边低声搭讪着:“姑娘是哪儿的人?今年多大了?真招人疼……”
甄一然厉声道:“龙团长,在一个抗日军人的团部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魔头,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我……”
甄一然拍案而起:“母猪龙,你要为你破坏抗战的行为负全责!”
龟田依然微笑:“请你们最好先把枪收起来,免得大家伤了和气!”龟田的话音未落,四个温顺可爱的女子故伎重演,刹那间成了四个冷面女杀手,她们同时掏枪,枪口分别对准了常发、甄一然等人。
与此同时,屋子四周的窗户纷纷被捅开,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伸了进来。
陈发海和小马很快地用身体护住了甄一然。
常发一撇嘴,冲着四个东洋女人笑了:“就这点小猫小狗的玩意儿就想吓唬老子?你们一定是和这头肥猪睡觉睡糊涂了!咱们要不要试试,看我的枪快还是你们的枪快?”常发的枪根本没拔,依然一动不动地插在腰间。
“不用试了!”龟田依然在微笑,“狼毒花的本事我领教过了!我很钦佩你这样的英雄,也没准备把你怎么样!如果愿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保证没人向你打黑枪!不过……”他环视着甄一然等人,“这几位我可就不敢保险了#葫以,我劝您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僵。”
甄一然端坐不动:“龙团长,没想到你的部下倒是很听日本人的调遣!”
“我……”母猪龙不停地擦着汗,“我……”
“龙爷是个聪明人,他当然懂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道理!”龟田答道。
甄一然语气凛然:“魔鬼的屠刀还拿在手里,却让别人成佛,任你们宰割,这道理也有点儿太荒谬了吧?”
“很简单,让你的人把枪放下!归顺皇军!”龟田说。
“就这么简单?你倒是早说呀!”常发第一个站出来,双手高高举起,“我答应了!”
梅子叫着:“常大哥,你……”
“我常发当过山大王,干过国民党,也当过八路,还就是没当过……你们叫什么军?是皇军吧?还就是没当过皇军,真他妈遗憾!我现在宣布正式缴枪不杀了……”将怀中的枪抽出,很老练地往地上一放,顺势一踢,踢到了龟田的身边,接着说,“都是吃粮当兵,给谁干不一样?只要有酒喝,有女人睡,你们让我老常当狗也行!喂,你是叫……guī头大佐对吧?这四个女人可是归我了,谁也不许抢,不然我老常可是很容易翻脸的!”又把目光转向陈发海和小马:“喂,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缴枪啊!你们不想活,可别连累了我!我数三下,都把枪放下!一……二……三!”
常发的三字刚一出口,手里已经又多出了两把枪,没有人看到他的枪藏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看到他的枪是怎么拿出来的,就在屋里屋外的敌人还没有做出反应时,常发的子弹已经射出,四个漂亮女人手里的枪同时落地。
与此同时,心领神会的陈发海和小马也开枪了,子弹射向了所有的窗口,一阵急促的点发,屋里屋外顿时展开了一阵激烈的枪战。
“快!”常发向陈发海和小马喊着,“你们带甄书记和梅子往后面走!”
常发利用屋里的各种物品作屏障,与龟田和四个女子展开了枪战,龟田在枪战中中枪倒地。
这时,远处已经响起了冲锋号。当地武工队在赵队长的带领下,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包围了母猪龙的团部。团部院里还有零星抵抗的枪声。
龟田眉心中弹,已经一命呜呼。其他的四个东洋女子也各自受伤倒在地上,她们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常发在她们身边扬长踱步,俨然是一副大首长作报告的架势:“八路军不杀俘虏,我老常也不杀女人,你们的小命算是拣着了……”
四个东洋女人相互看着,她们惊奇地发现,虽然四个人都受了伤,但她们的伤口都不在致命之处。
常发还在侃侃而谈:“中国有句老话,男不和女斗,人不和狗斗。你们要不是找上门来,我们也不会追到你们家炕头上去打你们,是不是这个理?所以说,谁锅里的饭谁吃,谁的女人谁睡,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也不要惊扰旁人!尤其是你们这些人,不好好地在自己家里生娃娃做饭,跑到我们这儿干什么?日本没有男人了吗?一定要跑到中国来找一头肥猪?眼小,太眼小……”
赵队长带着几个武工队员和小马冲了进来:“老常,你没事吧?”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常发清了清嗓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忙问赵队长:“我刚才说到哪儿了?秀才书记说了,俘虏不能杀,只能教育改造!”
武工队和地方游击队已经在打扫战场了,常发和赵队长等人押着女俘虏从团部出来。
常发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忙着包扎的梅子,忙上前问:“你没事吧?”
梅子不理他,板着脸做自己的事。
常发紧随其后:“你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是龟田,还是母猪龙?”忽然想起,“母猪龙呢?怎么不见母猪龙,这个狗汉奸,看我怎么收拾他!”
赵队长走来:“老常,母猪龙跑了!”
“什么?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大过年的怎么会把一头肥猪放跑了呢?”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会收拾他!”赵队长拍拍常发的肩膀,“你还是安慰安慰梅子吧!”
常发小声问:“她怎么了?”
赵队长笑着说:“听陈发海说,你刚才当着日本人高举双手发表了一番演讲,给死人听了都能气得跳起来!”
常发不再理赵队长,快步跑向梅子:“你站住!懂不懂啥叫兵不厌诈?”
梅子瞪了常发一眼:“我舅教给我一句话!”
“一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梅子笑了,笑得一脸灿烂。
常发独自一人站在台阶上,手端着一个大海碗在不停地漱着口,漱了几遍还觉得不行,继续扬脖子低头,漱个没完。
梅子出来喊:“常大哥,吃饭吧!”
常发咕哝着嘴,摆摆手示意,“你们先吃。”
陈发海担着水从坡下上来,接茬说道:“梅子,你别管他,他自己嫌他自己口臭,漱不干净就吃不下饭!老常,还要水不?又来了!”
“嗯嗯!”常发连连点着头,索性把一大桶水提放在自己的身边。
“常大哥……”梅子一把拉住常发的手,“到底是为啥,你就告诉我嘛!”
常发愣愣地,望着梅子牵他的手。梅子也意识到了,急忙把手松开,脸扭向了远山。山巅上最后一缕晚霞把她本来就已经红了的脸映得更红。
常发低低地说了声:“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狗嘴吐不出象牙!”就匆匆进了院子。
甄一然和几个警卫员满头大汗地喝着小米粥,就着泡菜。
梅子坐在一旁看着,她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停在常发的身上。
甄一然喊了一声:“梅子!”
“啊?”梅子如梦惊醒,急忙把脸转向甄一然,“甄书记……”
“你怎么不吃?”
“你们先吃,我还不饿呢!”梅子脸上飞红地说。
陈发海笑着开玩笑:“别人吃饭用嘴,梅子吃饭是用眼哩!”
一句话说得梅子更加窘迫,脸更红,头也垂得更低。
“就你话多!”甄一然沉声怪了一句,眼睛下意识地瞟着常发。常发吃得很慢,像是个刚过门的新媳妇。
“你们慢些吃,不够了还有!”梅子丢下一句话,匆匆地出了门。
梅子一出门,常发的脸松弛下来,吃饭的速度也加快了。陈发海和几个警卫员相互传递着眼色,悄悄地笑着。
甄一然教育着常发:“做人有做人的原则,说话有说话的原则,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不能乱说!”
“那我就说该说的!”常发往前凑了凑,“甄书记,在刘家堡我杀俘虏,你让我写了一夜的检查,这次我可没乱杀人,是不是该奖励点儿啥?”
甄一然问:“又想喝酒了?”
“说实话,我老常打仗前不喝几口,就像是枪里没子弹;完事后不喝几口,就像是这仗还没打完!”
“那就是摆功劳喽?”
常发忙说:“我可没说这功劳是我的!你书记大人神机妙算,一算就算出母猪龙在搞鬼,服,我真的很服!”
陈发海在一旁插话道:“你以为就你关心梅子?甄书记早就派我和武工队取得联系,在暗中保护梅子了#恒了……这是战略和战术的问题,说了你也不懂!”
“我常听人们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回我是真的信了!甄书记盘腿坐在炕头上,便把母猪龙和那个guī头大佐算了个清清楚楚!甄书记,说你是诸葛亮是不是太委屈你了?”常发真的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