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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略侧过头往下一望,下方是云烟升腾不见底,而朝上望去,石刃支零猿难攀。而此时虽然足下也寻着踏脚之处,让双手松脱了些,但毕竟这手先前已磨得伤痕累累,渐渐有些脱力。
怎么能,怎么能死在这里,脑海里浮现出那人温和而苍白的面孔,内力顺着经脉转过两个周天,身上轻快不少。腾出一只手来往腰间一抹,将下崖时系在腰上的画影抽了出来,手腕一震,便朝石壁上刺去。
这画影本是神兵利器,再加之内力相助,虽然风雪打磨多年的石崖坚壁,也被深深刺入近半个剑身。有了这个支点,白玉堂又松开另一只手,往怀里摸去,取出时一支乌黑的袖箭正握在手中。这是出发前,从展昭怀中拿了伴在身边的,没想到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白玉堂盯着袖箭看了看,一狠心,就往崖石上扎去。这袖箭本就是精铁打造,锋利非常,用力之下也是应声入石。袖箭所扎的位置比起画影要高出半臂,白玉堂将重心移上,两脚寻那凹凸之处踏定后,缓缓将画影抽出。可怜这绝世神兵,此时已不原本的光洁,虽然刃口依旧锋利,但剑身上却是划痕显露,光彩黯淡。
此时的白玉堂已经顾不得心疼原本爱若性命的宝剑,略喘了喘气,又抖手将画影插入石壁里,这回的落点比袖箭又高出了半臂。这样交错着,不一会儿已经爬高了丈许。
但那袖箭终究不比画影这神兵利器,虽也锋利,可是在石壁上反复插拔几次后,前端就不复锐利,再要插入石壁中已是困难。再爬高三丈,刚将画影拔出,脚下所踩的石块松裂崩塌而下,而赖以支撑的袖箭因钝了锋芒,深度不足,身子一坠便抽离崖壁,随着白玉堂掉下万丈深渊。
下落的时候,白玉堂只觉得脑海里的种种想法都被耳畔的风声丝丝抽离,最后只剩下一个画面:开封府的小跨院里,他走出门,那人身着红衣,站在老梅树下,仰望着铁干横斜的虬枝。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勾起一个温雅清濯的笑容说:“这梅花明日便会开,到时可要与白兄共饮一场,方不负了这花。”从那一刻起,自己的眼底便只剩下这个比寒梅更沁人心脾的猫儿——
终于掉下去的小分——
或者是一瞬,或者又是极长的一段时间,白玉堂突然觉得混身一紧,一痛,原本下堕之力突然消失,转为上升。弹起一段高度之后复又下降,这升降之间转换尤急,如果不是他内功精深,内力自主护住五腑六脏,只怕这一下一上就足够让他内伤了。
待弹得几个来回,白玉堂发觉自己竟停在半空之中,一摸身下,一张大网挡着,网索是半透明的,而这个高度又是云雾盘绕之所在,手触方知身下有网。再环顾四周,云翳蔽目,茫然一片,连山壁都无法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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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奇怪着究竟是谁在这半空里结这一道怪网的,突然听见身前不远传来悉索的声音,然后就有一个人念道:“一网不捞鱼,二网不捞鱼,三网捞到尾巴,尾巴,一条,咦,白耗子?”
见着从云雾里踏网而来的人,白玉堂没好气地一撇嘴:“耗子不论条的!”
“对,耗子论只的,那么,这只白耗子,要不要来我这儿坐坐呢?”
被这话一回,白玉堂才醒起自己说了什么,可是看此情形是眼前之人救了自己,加之对方神鬼莫测,自己是讨不得好去,再有那猫儿的药方是此人所赐,只怕这寻药一事现下也得落在他的身上,依这三点,自己便不能惹怒了此人,只得按捺脾气,小心地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寻去。
半空结网救下白玉堂的便是当初在开封一现即没的天音,此时他领着白玉堂踏网而行,走得几步便见得一个黑峋峋的洞口,洞口不大,不过一人半高,两人并肩。天音未点火种直踏而入,白玉堂却无那份暗中视物的能力,只得掏出火折子晃亮,却见洞穴不过几丈深,走到尽头才见一个转折。如此转过几道,眼前忽地一亮,只见一个四五丈高,十余丈见方的大洞正中点着一丛篝火,火上架着只铜壶,还有几床厚褥子零散一地。
天音自顾自地走过去,往床褥子上一倒,又随手拖过一床叠在身后,这才将手一挥:“坐吧。”
见天音一副慵懒的样子,白玉堂也不客气,自管也寻了床褥子坐下。
不一会儿,壶中水沸,天音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茶壶,几只茶杯,还有一包茶叶。不一会儿,一盏澄碧的茶汤就端在白玉堂的手中(*),不过,此时的他可没有心思品茶,轻一凝眉,他想起当时天音所留的话:“不知阁下所说的话可都算数么?”
“这个自然,怎么……”
“你当初说过,如果我第三次与你相遇,你便把一切前因后果告诉我,这回,算是第三次了吧?”
“呃,不错。”不知是白玉堂的错觉还是光线的缘故,他突然觉得天音的面孔有些扭曲,不过,这也就是一晃眼的事情。
“除了这三回之外,我们从前还见过,对吧?”这句话虽是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
正要低头饮茶的天音突然停住动作,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你都记起来了,怎么会?”
“也记得不全,只是隐约有些画面罢了。”
“呼!”轻叹一口气,天音将茶盏一放,手中突然又多了那架怪琴,拔出一串乐音之后,朝着白玉堂道:“我说个故事给你听,但能想起多少,那就看你自己了。”
略一沉吟之后,乐声响起,清如流水,随着乐声的转折,白玉堂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的场景,那些场景中都有着一个人:天音。
(*)宋时泡茶其实应该是烹煮茶饼,不过那个手续太麻烦了。大家就当神仙是泡散茶喝的吧。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