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站起身来,看着尚未封口的陵墓。按照惯例,南昭皇室的陵墓都是皇帝和皇后合葬的,现在玄枫虽亡,但是新立的皇后仍在,所以,坟墓只是用石门堵住,等以后皇后殁了,陵棺玉先皇陵棺摆放一处,那时,才真正将入口砌死。
就是以后,和玄枫一起静静的睡在这里的那个也不会是我,而是现在的皇后,林诗韵。
想到这里,心里愈加的难受。
不理会开元的叫骂,我径直走到了陵墓入口处,南昭的机关我懂得少许,看到石门上的花纹,便知道石门如何开启,伸出手来轻轻扭动机关,左三圈右两圈……
初入宫时,曾经和玄枫一起受过这方面的培训,还记得教我们的那个宫人,耋耄年老,头发花白,一脸的慈祥,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爱怜的看着我和玄枫:“老奴在宫里当差这么久,还没见过像皇上和皇后这般纯净的人。更没见过,像皇上和皇后这般恩爱的。”
我和玄枫自顾玩我们的,我拿出一个花色考他:“记不记得这个花纹的机关该怎样开?”
他微微笑着,说出正确答案。然后拿出另一个花色考我,我答不出,便开始耍赖:“谁让你刚才笑得那么好看的,我走神了啦。”
这么肉麻的话,当初说出来却毫不羞涩,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其实,我也不过是仗着玄枫宠我,知道不管自己有多么得离谱他都会包容而已。
“你看,真得很好记的,这个花纹多像凌云发心的旋儿,还是右旋的,遇到这个花纹的机关,只要右旋一下就开了。”玄枫耐心的教我。
“这个,像凌云的眼睛,左一个右一个,左边的稍微大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所以,遇到了只要先左旋一下,再右旋一下就好了。”他教的一点都不厌烦,温柔细致有耐心……
害得我那些日子只要看见凌云,就会想到机关。握起凌云的手,就想着五指柔软,只要五指抓到里面去轻轻一拨就是了,结果想出了神,竟拿着凌云的手拨了起来……
现在想来,南昭是天权坛,专门负责武器设备,这个机关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吧。
可惜当年我不肯去学,所以,这个天权坛的坛主才会选了红叶吧。
我走进陵墓,转身朝外,对着凌云还有开元微微一笑。
开元,你不是要母后笑吗?母后这就笑给你看,你要永远记住哦。
擦擦泪水,至少,在我将自己封进这座墓之前好好将他们看清楚。一阵风吹过,熟悉的龙檀香味从身后蔓延而来。
玄枫,我就要来了呢,虽然让你等了好久,但是,我还是来了。你不会怪我来的太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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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版的《草莽皇后》至此结束。其实,本来不想写成这个样子的,可是,有时候我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结果,一路下来,汗……我无力回天……
不喜欢这个结局的,请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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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如丝,柳树成荫,绿遍江南。
微雨中一个白首老翁撑一把油纸伞,缓缓的走进人烟鼎盛的七星祠。屋檐下早已经站了许多躲雨的人,见老翁慢悠悠的过来,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大星在新皇的教化之下,端的民风淳朴,人人尊老爱幼,秩序井然。老翁走进祠里,手中小伞一收,随手在地上轻轻一磕,纵是年纪老迈动作缓慢,那份雍容,那份气度,依然让人心折不已。
老翁走进里面,却不似他人那般上香膜拜,只用手扶着伞柄,目光一一扫过七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左边三尊,第一尊容貌俊美,一袭白衣,双手执笛,嘴角含笑微微垂首吹笛,衣角处几瓣鲜妍桃花花瓣。不知多少年前,由远方来的和尚,见了这尊像还大吃一惊,说这人眉眼之间像极了少林寺的智空大师。晃眼之间,几十年过去了,智空大师早已耋耄年老,这尊塑像却依旧风华正茂,容颜不改,再无人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了。
在白衣人旁边的那个也是一个美少年,华衣轻裘,锦衣玉带,衣角翩飞处隐隐可见几朵兰花。眉眼处却仿佛有赶不走的轻愁,年久日深,那鲜艳的红唇渐渐褪缺了颜色,只那唇边一缕轻笑中的愁思却愈加浓郁起来。
左边第三个却是一个中年男子,飘飘长须俊逸出尘,虽然日月风霜在其眼角处留了淡淡的印痕,却依旧难掩其绝代风华。当年的凡公子,纵使多年以后,其绝世容颜依然让人无限神往。
与左边相对,右边亦有三尊。
第一尊也是个中年男子,一袭青衣,眉目之间神采宛然。如看得仔细些,便会发觉这尊像和此刻凝视深思的老翁有几分神似呢:都是一般的浑若出尘,眉目之间却有万般羁绊,最后,停留在嘴角的笑容里,便有了让人心酸的无奈。
第二尊却让人情不自禁的眼前一亮!飞扬艳丽的红衣,洒脱不羁的笑容,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握住剑柄,剑身轻松的搭在肩上,漆黑长发随风舞动,端的少年得意马蹄疾的模样,让人是又羡又妒。
第三尊是这七星祠中香火最盛的,也是七尊之中容貌最好看的。紫衣如烟,衬的一双紫眸氤氲生雾。眼睛弯弯,柔情似水,嘴角上扬,一脸淡然温和的笑容,只是姿态却不如其余六尊潇洒,反而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左手持刀,白皙如玉的右臂上血痕犹在。世人都传此乃医仙滴血以救世人,无端的有种悲悯的味道。
老翁叹口气,目光缓缓的移到正中央的塑像上去,忧伤凄凉的眼神在看到那尊塑像的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是一个白衣女子,脚下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狗,仰着头看着女子。女子左手持莲,右手握剑,白衣翩然,洒脱似仙。脸上一派纯真笑容,让人见而忘忧。容貌极美,尤其是一双眼睛,不知用什么材料作的,漆黑如墨,脉脉带水,又仿佛镶了碎钻似的,一眼望去,竟觉满天星光尽收眼中。只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便夺了所有的神采,使人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老翁看的痴迷,浑然不觉身边骚动,直到那声又脆又亮的声音响起:“行侠仗义而已,需要理由吗?”
老翁身子一颤,转身看声音的来处,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稚气犹存,只那容貌,和大殿中央的那个白衣仙子居然有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十足十的神似。
老翁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灿烂的笑着:“老伯,我叫萧素素。”
“萧素素!魔宫的七少主!”周围人群鼎沸起来,这些年来,魔宫在江湖上风头正盛,几可与江湖第一教星教并驾齐驱了。
老者却并不在意什么魔宫,只喃喃的说:“姓萧,姓萧!莫非他们还活着?”
悔当年自己亲自解除婚约放她走,本来只是要她死心,结果来人传来的消息竟是她毁掉墓室机关将自己长埋于他的墓中。他听到消息之后,平生第一次失态,发疯似的跑到南昭的皇陵,结果只看到了被巨石堵得严密的入口,就算他有天纵之才,面对着她生死与共的决心也只有回天乏术。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带了她的一双儿女回去,扶持着凌云登基,又看着开元女承母业作了星教教主。
也曾听到流言说女帝和玄枫并未死去,有人还见到他们夫妻俩人行走江湖,一个行侠,一个行医,夫唱妇随,和和美美。也不是没动过放下一切查个究竟的念头,只是那时凌云尚幼,大星初统,实在是抽不出闲暇来到茫茫人海中追寻两人。再说,她去的那般决绝,毫无犹豫,无非是信任他能做好这身后的一切,自己怎么能让她失望?
他自己就是神算,但是每次卜到她,却从来没有准过。其实,那也不能叫做不准,因为每次占卜的卦象都是一样,从未变过——死卦。只是,他不肯相信罢了,宁愿相信那些流言,宁愿认为他们夫妻现在正在世上某一处,幸幸福福的活着。
渐渐年纪长了,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偏偏就这一件,特别的执拗。就连凌云和开元都看开了:“若是他们还活着,不会狠心到了这么多年都不肯来看我们一眼的。”他知道他们的话有道理,但是,就是无法承认。
后来凡公子天命到了,他坐在他的灵前,蓦然开朗,恍然大悟:自己实在不该如此固执与他们的生死。活着又能怎样?数十年之后,还不是照旧要化为尘,归于土。
对他们而言,只要生同衾死共穴,这已经足够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自己方放下他们的生死,居然就碰到了这个如此酷似她的女孩。凌云和开元的子孙他都见过的,这个女孩不是。
但是,她又这么像她,还姓萧!
少女见他神色恍惚,说话有些颠倒,不由得起疑:“老伯,你说谁们还活着?”眼睛突然一亮:“莫非你认识我的爷爷奶奶?”
展天玑问:“你爷爷奶奶叫什么名字?”心情激动,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少女摇摇头,心想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的爷爷奶奶得了失忆症,除了身上带的东西看出来应该姓萧之外一无所知,这个老伯怎么不知?转念又一想,看这个老伯衣衫华美,怕不是江湖中人呢。于是,微微笑着答道:“这个我可不知道啦,就是你去问爷爷奶奶,他们恐怕也答不出来呢。唉,爹爹让我找他们,我却除了七星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办才好?”
展天玑见她为难,忍不住出口说:“小姑娘你不要着急,我帮你卜上一卦,看看他们在哪里?”
“真的?那多谢您啦。”少女眼睛弯弯,笑得灿若春花。
展天玑有一瞬间的失神:和她一样的爱笑呢!仿佛见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人,笑如春风,暖至心头。
看着卦象,展天玑眉头深锁:生之于尘,终归于土;来于何处,终归于斯。是杳如黄鹤之卦,看来她要找的人,永远也找不到了。
“怎么样?”少女期盼的问道。
展天玑看着她的眼睛,终究说不出口,只是摇摇头,叹口气:”老了,算不出了。”
少女哦了一声,又盈盈笑了起来:“还是要多谢老伯的。”眼波微微一转,如柳细眉竖起:“小贼,别逃!”人影一晃,从七星祠中穿了出去。
展天玑微微一愣,这个步法,正是当年春若水名噪江湖时闻名于世的春氏步法。
不由得急急追了出去。
此刻外面已是雨过天晴,街上复又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那个少女的身影眨眼间竟然不见踪影。
展天玑极目看出去,只见远处青天如洗,半空里挂着一弯彩虹。七彩流光,端的艳丽非凡。
绿树林中,鸟啼阵阵,花香扑面。
在一株合围粗的大树之下,两个白衣白发的人儿相拥而坐,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男子的腿边斜斜的搭着一把古琴,女子手里握着一束早已枯萎的花。
一只小白兔在其身后窜出,两人毫无反应,显然已经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