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片的荷塘,翠绿的荷叶一望无际,微风吹过来,翻起碧浪,像无际的绿色海洋般。风中夹杂着荷花的清香,采莲女的歌声断断续续在风中飘荡。
“小贵,这里真的是你的家?”我迟疑的问道,实在是眼前的景色太美,不似人间。
小贵脸上一片喜悦,用力的点点头:“我记得小时候经常跑到塘里去摸鱼,那里,那间小屋就是我家!”
说着一路当先,冲着小屋跑去。
琴诗紧跟在他的后面,头不停的左右观望,显然也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
二哥扛着宝剑,剑端上挂着我们的买的些礼物。我本来和二哥并肩走的,走到中途,展开阳拽了拽我的衣袖,拉着我落在了众人后面。
“我们先到荷塘里玩会吧。”他提议,“反正现在小贵和家人见了面还不知有多少话要讲,我们先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怎么玩?”我立即来了兴致。
“摘莲子怎么样?不妨来个比赛,看谁摘得最多。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他眼睛晶亮,兴致勃勃地提议。
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呵,要是我不小心输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提出很过分的事情来呢?
我犹豫了一会。
他挑挑眉毛:“怎么,不敢玩?”
“当然要玩了,不过,游戏要人越多越好,我叫他们来一起玩哦。”说罢跑上前去拽住二哥和璇昭:“我们先在这荷塘玩会吧。”
“玩什么?”二哥倒和我一样贪玩。
“摘莲子,看谁摘得多。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哦。”我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荷塘之上并无舟楫,我们这样比,其实比的是轻功以及出手速度。
想当年华山论剑,除了玄枫外,我还从未遇到过敌手呢。看璇昭整天一副很厉害的样子,我总想着找个机会较量一下,还有那号称南昭第一护卫的展开阳,武功也不错的样子。
“无聊。”璇昭不屑的转过头去。
二哥拉拉他的衣袖,笑着对琴诗说:“琴诗不会武功,就让她在岸上帮我们计时吧,一炷香的时间,输了的人可要信守承诺哦。”二哥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仿佛我一定是那个要输的人似的。
“好啊。一言为定。摘得最少的为输者,摘得最多的为赢者。”
四人击掌为誓。各自拿了一个布袋,蓄势待发。
琴诗在岸上喊了一声开始,我便箭一般飞到荷塘之上,足尖点在荷叶之上,左手拿袋,右手探下去如小鸡啄米般迅速,不多时,袋子里已装了小半袋。得意之余回首看他们三人。见二哥犹自站在岸上,袋子敞开放于身旁,双手微动,漫天寒芒舞动,池塘里的莲蓬居然像是自己长翅一般飞到他的袋里,眼看就要满了。原来二哥居然练得这样一手好暗器功夫,不但例无虚发,而且还会用内力带动暗器回转。
二哥看我看他,冲我微微一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输定了,小妹。
我不理他,扭过头去看他们两人:乖乖,两人哪里是在采莲?
田田荷叶之上,一个红衣如火,一个华服玉冠。展开阳用剑,璇昭用掌,剑来掌去,斗得不亦乐乎,间或张开袋子内力一发,莲蓬荷叶如飞般被吸到袋子里,虽然打斗居多,袋子居然也鼓鼓囊囊装了有大半袋了。
“主子,时……”
琴诗在岸上喊着,眼看一场比斗就要以二哥胜,我败的结局结束了。
璇昭和二哥突然默契一笑,各自的袋子在空中互换,转眼二哥的袋子到了璇昭手里。我方伸手摘了一颗莲蓬,来不及放到袋里,看到这个变故,心下着慌,暗自气愤二哥陷害我。正兀自发呆,左手一滑,手中的袋子被展开阳夺走。璇昭见势右手一翻,真气打在我的袋子上,展开阳左手拿着自己的袋子,右手却又拿剑又拿我的袋子,一个不稳,袋子滑落到水里。他竟不顾池塘水脏,噗的坠入水中,牢牢抱住袋子,从水中飞跃而起,脸上污水纵横,眼睛却是明媚异常,唇角含笑, 意气风发。
璇昭见他夺得袋子,竟将自己手中袋子一扬,满袋的莲蓬纷纷扬出,一个不留。莲蓬飞舞间,只见他眼神淡漠,面如秋水,平静无波。
“……间到。”一连串的变故都是在我一愣之时瞬间发生,我犹自右手拿着那枚未来得及放进袋里的莲蓬发呆,展开阳已脸如春花般宣布:“我赢了!”
璇昭淡淡的说:“我输了。”
展开阳一愣,想不到璇昭竟将满袋的莲蓬丢掉,他本意是想赢我,现在居然赢了璇昭,仿佛也觉得没意思般,脸上神采不复,污水滴滴答答,倒显得格外的狼狈。
璇昭本来离岸就近,比赛结束,轻轻一跃便已到岸。展开阳轻功极佳,足下一点莲叶,便如飞燕般翩然落地。身上污水犹自滴落,只是神采斐然,瑕不掩瑜。
我脚下也轻点荷叶,飞身上岸,许是方才弯腰采莲时间太久的缘故,脚一著地,头竟微微有些眩晕。身形一晃,便被璇昭扶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我轻轻推开他,笑着说:“没事,刚才弯腰低头太久了吧。”
他犹自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展开阳因为身上脏了,上岸之后便离我远远的,只用眼睛看着我,竟也一脸的担忧。
难道,我真的脸色苍白的那么可怕吗?也是,我才生了开元不久,便这样赶路,今天又用了不少力气来比斗,身体有些吃不消吧。
想起当时在泰山之上刚刚生了凌云之时,玄枫把我禁锢在床上整整修养了一个月。整天燕窝鱼翅,海参鲍鱼的,吃得我白白胖胖。而开元生后,我竟如此流浪江湖,虽然有小贵和琴诗时时细微照料,毕竟不如当时。时至今日想来,那待遇真的是云泥之别呵。
到了小贵家,他父母俱早已仙逝,家中只有哥哥嫂子小侄子。一间小茅屋再也难容的下他人。
小贵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
“哥哥,这是我在宫里多年的积蓄,我还要伺候主子,以后说不定再也难回来了,你们就拿着这个,到爹娘坟前也好替我烧一炷香……”
“小贵,你就在家里多呆几天吧。我喜欢这片荷塘,还想在这里多玩几天呢。”我看不下去他们泪汪汪的话别场面,便开口说道。
“主子,我哥哥家茅屋实在太小,我们今天不走,就没地方……”小贵犹豫的说。
“放心好了,我们这位公子,在这里可有一个豪华的住处呢。”二哥笑着说,胳膊捅捅璇昭。
璇昭依旧的面如秋水,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小贵第一次对璇昭露出微笑来:“公子……”那眼神万语千言,有愧疚,有感激,一时难以描绘。
我们离开小贵家,跟在璇昭后面找他那个豪华的住处。
清风起处,荷叶清香扑鼻。展开阳在小贵家洗换了衣衫,一路紧跟在我身边,谈笑晏晏,倒也惬意。
只是,他的住处未免也太远些了。我走的腿脚发软,眼花耳鸣,还未看见半个豪宅的影子。
手扶在展开阳的胳膊上:“璇昭,我们什么时候到啊?”
璇昭听到我的话身形微微一滞,却头也不回毫无感情的回答说:“就在前面了。”说罢,脚下步伐竟然加大,走的更加的快了。
倒是二哥回过头来,眼神诧异的看着我:“你小时候一直喊昭哥哥的,怎么大了倒喊名字了?”
我只觉太阳晒得厉害,头晕晕的,懒得开口回答他,再说,现在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肩上微微一沉,展开阳将手扶在我的肩上。
我因为将手扶在他的胳膊上,所以靠他很紧,现在被他这样一扶,头便不自觉地靠到了他的肩上。本来昏昏沉沉的头脑找到了依靠,舒服了好多。
二哥见我们如此亲昵,不以为然的看了我几眼。摇了摇头,又回过头去和璇昭讲话。
琴诗一直跟在我身侧,只是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不过,她此刻的表情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得到吧。我见到玄枫和其他女子在一起时,自己那种嫉妒的神情犹自在眼前呢。
叹口气,我又令大家误会了呢。
展开阳自不必说,自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扶上他的胳膊开始,便一直灿若春花,眉开眼笑。二哥的叹息,璇昭僵硬的背影,还有琴诗垂下去的脸庞……
我挣扎着移开自己的头,手离开璇昭的手臂……
失去了凭靠,脚下突然虚弱无力起来,眼前金星飞迸……
身子一歪,差点又要倒在展开阳身上。只是咬紧了牙,暗地里运起功力来,勉强跟上众人的步伐。
心下里庆幸,幸亏我说喜欢这里要多住几天,这产后虚弱的病症真的非同一般。
垂着头,闷不作声的只是紧跟着他们,他们说什么也是嗡嗡的听不真切,只看见华美的,整洁的,小巧的鞋子在前面走着,我只是在后面跟着……
“到了。”璇昭停下步伐,淡淡的说。
终于到了吗?还好,我居然支撑到了现在。我抬起头,对着眼前的华宅一笑……
是我看花了眼吗?
这哪里是座宅子?分明就是一座大船,停靠在水中央,金光绚烂,和天璇寺一般的气派,船上众人见了璇昭齐齐恭敬的行礼:“属下见过坛主。”
二哥率先一跃,先行飞到了船上,回过头来冲着我们笑:“快点过来啊。”
琴诗看着展开阳,怯怯的:“我不会武功。”
展开阳回头看我一眼,我便冲他一笑:“麻烦你带她过去了,我最近身子虚,带不动人。”
展开阳一揽手,带着琴诗飞身而上。
我看着离岸三长之远的船,不禁咬紧了牙,鼓气,再鼓气……
要是平常,不要说区区三丈,就是三十丈,以我的功力轻轻一跃也不在话下。可是今天,,因为比斗所以用了些真气,居然身子一下子虚的不行,这区区三丈在我眼里竟比三百丈还要遥远……
正在胡思乱想间,身侧一暖,脚下一轻。清风拂面,一股淡淡的兰花清香传入鼻间。还未反应过来,我便被璇昭揽着飞到船上了……
展开阳的目光要杀死人了,一直盯着璇昭和我看,那眼神分明在说:为什么让我带个丫头上来,你却让他带?
璇昭不理他,顾自扶着我找了间房进去,把我扶到床上,淡淡的说:“你先休息,待会我让他们找个大夫帮你看看。”
我心下感激,冲他笑着说:“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罢了。”
“累到需要倚在别人肩上?他们看不出,你以为我也看不出吗?”他的语气有些激动,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难得见了波澜。
“你既然知道我是太虚弱了,又何必要生气?”我还记得他挺直脊背,加快步伐的样子,分明是在故意整我。
“我只是气你虚弱时选择靠在他的肩膀上罢了。即使你不喜欢我,但是还有逸尘啊,为什么你不靠在自己的哥哥肩上,反而靠在他的上面?”
我怔怔的看着他:“对不起,我当时只是找个最近的肩膀靠一下而已,没有想那么多。”
他叹口气,又说道“什么时候,我们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再听得你叫一声昭哥哥?”
“坛主。”门外有人唤他。
璇昭站起身来,临走前又回过头来嘱咐:“好好休息,不要再逞强了。”
阳光斜过来,照在他的身上,撒上了淡淡的光晕。我痴痴的看着,那个影子渐渐变得模糊,脸却清晰起来,灿烂的笑脸,带着满眼的宠溺,半是命令,半是祈求的声音说道:“好好休息,不要逞强了。”
“你在擅自跑下床来,我罚你一整天见不到凌云。”
那时的他抱着凌云,威胁着我说。一向呆不住地我,在他的胁迫下,竟变得出奇的乖巧听话,躺在床上足足修养了一个月……
泪水在无人处又滑落了下来。
玄枫,为什么离你越远,思念反而越深?
幽幽的一声叹息,我惊愕的抬起头,见琴诗端着一杯茶水进来:“主子,您又在想念皇上了是吧?”
我擦掉眼泪,微微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皇上对您那么好,您为什么非要离开不可呢?”琴诗将茶水放到我面前,眼睛带着怜悯的神情看着我:“皇上为了您,后宫其他嫔妃从未临幸过。即使与您斗气,他也是自己睡在御书房。可是,这一次您竟然离开,皇上他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啊,您这一离开,后宫那些妃嫔要偷笑死了……”
“谁说他没有临幸其他妃嫔的?我怀着开元时,他不就夜宿紫夜宫过吗?”我驳斥她道,语调竟有些尖锐……
原来,我还是在乎的,即使学那孤高傲视的菊花,只是淡笑着接受一切,心里还是刀绞般的痛疼的……
我离开皇宫,我最后对他的冷漠,是不是因为我心底的那份嫉妒?
他在得知红叶才是她时,不是就夜宿她的紫夜宫了么?
所以,我才会心如死灰,才会收起一往深情故作冷漠,只是不想在这场感情闹剧前变得太过滑稽而已……
可是,到头来,受到伤害的依然是我自己。
看到小贵和琴诗的一点点不对劲,居然还枉自自作多情,以为他对自己毕竟还是有情的,还是放不下的。
真是滑稽,真是好笑。自己不过是个替身而已,怎么竟还枉自痴心妄想,希冀着他能喜欢自己呢?
“主子,主子!!!!!!!!!”琴诗惶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她脸色煞白,哆嗦着跑到我跟前,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手微微颤着在我唇边轻轻擦拭。
我垂下眼去看那方手帕,洁白如云的手帕上竟沾着殷红的血迹。
我,方才喉咙痒痒的,轻轻咳了那一下,竟咳出血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