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李过心里也很是担心吴府的情况,不知道他的养父吴襄如今是怎样的光景,刘宗敏擅自就占据了吴府,肯定让吴襄有些措手不及。我更是有些焦头烂额,吴府里还藏匿着三个公主,长平甚至还在生与死之间做着挣扎,她们的安全又该如何保障?
只是现在,我自身难保。
李过和他的“儿子”朱慈烺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李过奈何不了朱慈烺,倘若强求,只怕引起别人的怀疑。毕竟,李过操心我的“下场”,做儿子的朱慈烺则挂记着崇祯的遗体。可是现在,我和崇祯的命运都交托在李自成的手中。
李自成正襟危坐在乾清宫正中央的金銮宝座上。他戴着顶毡笠,身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粗布衫子,下身是条黑色的农家布裤,蹬着布鞋,往上用布条打着绑腿。见我们进来,一高兴伸手把毡笠摘了,露出有些微凸的头顶,一边挠着头,道:“没想到崇祯皇帝竟自杀了。”
朱慈烺听了此话,肩头微耸,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乖乖地站在李过身后,低头不动。
刘宗敏命人将崇祯的遗体抬上来,并把情形大致说了,我闭目不敢看身后,但声声入耳,脑海里还是浮现着崇祯身死的情形,额上汗珠陡增。
李自成朗声读着崇祯的遗诏:“朕在位十有七年,薄徳匪躬,上邀天罪,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以发覆面而死,任贼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读到“任贼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李自成不由叹息起来:“这个皇帝,到死还这样糊涂!要不是他的暴政,我们这样拼死拼活是为什么?”
我斜眼看朱慈烺,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李自成这般数落他的父皇,他如何肯忍气吞声?我看他搞不好就要暴跳起来反驳,赶紧抢先出声:“李闯王这样说,就有些偏执了!朝内的许多事情,光听外人道听途说是不够的!”有时候史料都是谎言,何况这些以讹传讹的传闻?
朱慈烺没想到我会先说话,倒把他那一股怨气给憋回去了。
李自成这才注意到我,从宝座上站起来,走下台阶,上下打量着我。我也趁机大着胆子看了看这个农民首领。他也和刘宗敏一样,脸上留着一圈胡子,但他脸的轮廓端正,黑色的胡须更勾勒出他有板有眼的脸部,加上他的眉宇间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虽然衣着朴素寻常,依旧掩盖不了他的霸气。
崇祯、李自成、皇太极这三个角逐天下的主角,皇太极有着成竹在胸的笑容,李自成有着不顾一切的勇气,他们都是意气风发,可崇祯却在一年之内苍老了几十岁,他和李自成年级相若,但一个红光满面,一个老态龙钟,当真是让人扼腕。
李自成撑着腰道:“你就是唐贵妃?”
“不敢,在下唐娇。”我抱拳道。
李自成笑呵呵道:“哈哈,在下算是久仰您的大名啊!你暗杀鞑子皇太极的壮举,可是咱汉人的大英雄啊!好多兄弟都嚷着要见你那!”
没想到李自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倒让我尴尬了。
旁比一个书生模样、身材矮小瘦弱的男子摇扇道:“是啊,唐娘娘声名在外,倘若不是大明的皇妃,做我大顺的英雌,岂不是天下美事?”
我看朱慈烺面色不佳,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被席子简简单单覆盖着的崇祯尸体。慌忙接过由头:“无论怎么说,在下此时依旧是我大明崇祯皇帝的妃子,唐娇斗胆请问闯王,圣上的梓宫可否交由唐娇代为下葬?”
李自成略微沉吟了一下,问刚才说话的那个矮书生道:“宋军师的意思呢?”
看来那人就是李自成的谋士宋献策,他躬身道:“前朝皇上、皇后理应厚葬。”
李自成点点头,道:“那就按照皇帝下葬的礼仪办了,到底也是个有气节的皇帝,唐妃你放心好了。”但他忽然想到什么,“只是,葬在何处?倘若现在修建坟墓,只怕仓促了点。”
“挖啥子坟墓?”许久未出声的刘宗敏语出惊人,“随便挖个坑,能塞进去就得了,咱乡下不都这样?”
他话未说完,就被旁边一年过半百的白面先生捅了下,刘宗敏当即不语。
我行了个万福,道:“李闯王有此一举,唐娇先谢过了。至于下葬之地,唐娇倒有个建议,昌平州有已故田贵妃的陵墓,不如将陛下梓宫移柩于此。”当年建议崇祯修得好些,今日果然要用上,颇有些让人窝心。
李自成点头表示答应,我心道总算了却一桩事情,再看朱慈烺神态平静,眼里含着隐隐泪光,这才宽了些心。李自成命人将崇祯的遗体移到坤宁宫,和周皇后的一并停着,择日下葬。
那个宋献策说得对,不过是以礼厚葬,不废任何人工气力,就能为李自成赢来多少名声厚望,这可是无可衡量的。
李自成忽然想起什么,道:“宫里的事情,咱们倒也看到了一些,如今崇祯皇帝与皇后都已自尽身亡,我听说崇祯还有个十五岁的太子,唐妃您可知他的下落?”
说到此,我心底一咯噔,抬眼瞟了眼李过,他双眼盯着我,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赶忙道:“太子在城破之前就逃出宫了,我也不知他的下落。”
“哦?”李自成反问道,看了看我,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看了看李过,猛然,他看到李过身后那个低头面生的少年,“李过,你身后那个娃是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