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掀起了阵阵尘烟,尘烟中夹杂着被翻起的泥块。
张七早已丧失了镇静,伸手拉过我就往地上趴,又是一阵声响,卧倒在地上的我听见自己的心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火炮!——朝廷居然使用火炮来对付这帮农民!如此大的阵仗决不是对付小小流寇这么简单。
任七高喊着到处乱窜没见过这样厉害武器的人们,让他们悉数卧倒。只是隆隆的炮声将那微乎其微的喊叫湮没,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措手不及的人们在慌乱中渐渐倒下……
如此不留活路的扫荡,就连本是用来对付满清的红衣大炮都派上用场。那只有一个原因。——从他们口口声声叫着“李将军”就可得知。——他们与“李闯”的联合,为朝廷所知。前有狼后有虎,这样的阵局朝廷决不会允许。既然李自成的农民军已经势不可挡,(史载:1644年正月初一,李自成已经在西安登基称帝;七天后,也就是正月初八,李自成便顾不得新年佳节,就率领百万大军出西安,渡黄河,分兵两路长驱北京。)所以此时的朝廷官员个个都是如坐针毡。明军无法与之对抗,只好集中火力把其后方拔除。
这样看来,若不将此处铲平,他们誓不罢休。眼看着周围好几个不幸的兄弟幻做炮灰,我不禁担心起我们耗费大量精力铸造的地道能否抵挡这样猛烈的攻势?
黄土地在大炮面前,却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那一阵炮声雷过,庄子里竖七横八,一片乌烟。却也迎来了暂时的平静。
任七喊着人们趁这当口寻最近的地道口。
张七也爬起来拉着我飞跑。只是,他的坚持竟有些艰难,我看着他如土的面色,这才注意到他手臂正啪嗒滴着和杂着泥土的乌黑血液……
我的心被什么纠葛着,张七却已然不由分说把我连拖带拉扯入旁边猪圈里的地道口,看着咬牙切齿的他,我慌忙伸手拽住。他却一把用血污的手拂开,转而用命令的口吻道:“大姐,你带那些娘们和娃离开,我们等你们撤走了再下地道!”
“为什么?!”我惊呼道,瞬间明白他是想先保住这些妇孺的性命,我紧张道:“不行!这些火炮非同一般,这样一轰击,到时候就算入了地道,也不能和他们抗衡啊!”
“哪那么多屁话!”张七头一次对我说脏话,他再也不理我,直接将我推开,合上地道口那草垛子做的门。
我湿着眼眶拼命朝地道里有亮光的地方躬身快跑。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带着那些孤儿寡母撤走。
我在地道中疯狂的跑着,只要见着人就往身边拽,一边大声嚷着,上面的火炮又开始一轮攻击,尘尘土土跌落下来,塞满了口和鼻。
我也顾不了许多,带着越来越多的孤儿寡母往榆林外抢去。这一路有多漫长,我无从知晓。麻痹的神经支配着我的四肢胡乱跑着,我只知道在山摇地晃中奔向光明,送这些妇孺出山,完成二位农家哥哥的希望。
然而,空旷无声山涧旁,亡命逃生的女人们竟丝毫没有获得新生而欢娱的笑声。那些震耳欲聋的炮声代表什么,她们又怎会不知?!那些男人是她们的丈夫、是她们的兄弟、是她们的父叔。
即便曾经素不相识,但现在却也都是亲如一家人。她们又怎肯独自逃生?
脆弱的女人开始从无言转为哭泣。结果一呼百应。顿时哭喊声响了起来,娃娃也跟着闹腾起来。听着那些个女人的哭泣,娃娃流着鼻涕扑倒在地到处叫爹,我不免心烦意乱。
她们不愿独自苟且偷生,我又岂是冷血?又如何放心我那两个异姓“同名”的哥哥?这上千人的性命,我怎狠心弃之不顾!?
我忽然想到什么,心神一凛。对着这些女人大声道:“别吵啦,你们是不是都不想独自去逃生?是不是要和大家生死与共?!”
那些女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我欣慰地一笑,道:“好,那么我们一起回去!另外,谁敢去明军阵营送封信?!”
“送信?什么意思?”女人们唧唧喳喳起来。
我打断她们的猜测,“想救大家,只有一个法子。谁不怕死,就去明军阵营带个口信。”
想是我表情太过严肃正经,那些女人不再说话,只互望了一眼,便有好几个妇人嚷嚷着要出来,我对着一个稍为强健的妇人道:“大嫂,就你吧!你去敌方说,大明的女军统领唐圆圆落在我们手中,倘若想她活着出来,就赶快停止进攻!”
所有女子都斜眼望我,那妇人更道:“你说把那个什么唐娘娘给捉住了?那他们怎会相信?”
我心中一惊一乍,惊的是,唐圆圆这个名字连她们也知晓,乍的是,她们要知道朝夕相处的人就是朝廷的“走狗”该是什么想法?
我拍拍那妇人的肩头道:“相信我,就这样说罢!你跟他们说,如果我们见你半个时辰还不回来,就……就先跺了唐圆圆的一根手指头!料想也不会为难你了。”
我也许是一个筹码吧,最后一个筹码。到底崇祯到处着人寻我,连这些不管事情的村妇都晓得我,那些围剿的官员如何不知?倘若把我救出,到崇祯面前,确能领取不少好处。以我的“荣华光耀”换龋蝴们这么多人的生路,这个买卖很划算。就算困在京城,四月的天空易色将我荼毒,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