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擦黑,豆大的小镇却正是热闹,进了镇,蓝山说什么也要自己下地走路,这么大人了,还要人抱着来来往往的,这要是被人看见,还不得笑话死,自己的一世英名,岂不就付了东流水。(作者:你还有一世英名?)
脚下虽然有些软,头也有点儿发蒙,蓝山还是顽强的坚持着,连扶都不用,颇有点儿拉肚子也要在音乐会上出风头的视死如归英雄大无畏主义精神。王勃看得是又好笑又心疼,但谁也拗不过他,没办法,只好由他去,只是与狄天阳一起都仔细地在一旁暗中护着。
又是旅途,又开始打听客栈,三人心中都有些感触,想起在扬州城中的日子,自由自在,快活潇洒,而现在却是重任在肩,困难重重。自己算计着皇家,皇家利用着自己,真是天差地别,想想不禁兴叹,真想回到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镇子不大,客栈也好找,顺着当地老者指引的方向,很快便看到了微微飘扬的栈旗。蓝山走得头晕脑涨,一进门敛了个就近的座儿,一屁股坐了上去,大口喘着气,浑身都摊在了长椅上。
王勃狄天阳忙着叫水的叫水,订房的订房,本就嘈杂的客栈里更加得热闹。
仔细一瞧,其实祝恨的客人并不多,倒是有一大帮看热闹的凑在一起吵嚷着。
“这么难的题,谁对得上!”
“就是,咱们镇上读过书的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先生考我们这些粗人,太没诚意!”
“故意不让咱们得赏!”
贩夫走卒佃农酸儒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小小的客栈填了个满满当当,鸡一嘴鸭一嘴地叫得好不热闹,不住地有人挥手摇头喧哗起哄,人群中间却有个极儒雅的先生,风清云淡地笑着,不发一言。
蓝山枕着饭桌侧头看着这些人,粗布土褂下是一副副结实的身体,皮肤晒得黝黑,脸膛儿上透着健康的红晕,一笑起来便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儿,憨憨的面容上皱出几道深纹,实在得很。
看着看着,蓝山好像也感染了他们简单的快乐,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就想起与一帮狐朋狗友在学校混迹的日子,不关心功课,不在乎工作,不考虑前途,一起迟到旷课,一起熬夜看球,一起卧谈漂亮的学妹,虽然蓝山更希望讨论帅哥,想想那些商讨国家大事,不停得哭爹骂娘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
狄天阳点了些清淡的小菜,坐到蓝山身边,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知他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慢慢倒了杯茶,推倒蓝山面前,“喝口茶润润嗓子。”
王勃安置好了行李也坐了过来,伸手贴上蓝山的额头试了试,“好了,热度下去了。”蓝山像个小孩子一样自豪地笑,王勃也很高兴,“这家店还真热闹,楼上房间里都听得清楚,也不知闹些什么。”
蓝山同样好奇,要不是没什么力气,他早跑去看个究竟,“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我也想知道。”王勃一听立马蹦了过去,狄天阳总觉得不妥,出门在外,热闹少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位先生,要不您先给我们示范两句,让我们感觉感觉?”众人的热度丝毫不减。
被问的人但笑不语,王勃看去心中暗赞,这人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样子,月白的儒衫长身而立,风神俊秀,儒雅温润,自有一番气韵卓然。细长的凤眼含着笑意,挺直的鼻子,薄唇弯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他的身边立着个宽宽的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几行大字:“对诗赠愿:谁人能将春、夏、秋、冬各入一句,每季须有对应的植物,春有藤,夏有荷,秋有枫,冬有梅,如此连成七绝一首,佳者赠愿。”
赠愿?这是什么意思?王勃方正思略,那人却向他开口,极和煦的声音:“这位公子,我看你气质不凡,不知可否赐教?”
王勃见是对自己说话,忙拱拳道:“先生抬爱,在下不才还要请教一二,这赠愿,当何解?”
那人温雅地一笑道:“公子若对得上,有何愿望尽管开口。”
“噢?我若需要一辆马车?”
“只要对得出,莫说一辆马车,就是十辆龙车亦可兑现。”
此话一出,周围人就炸开了锅,“十辆?还龙车?话许得太大了吧!”
“这位小哥,就管他要龙车,弄不来我们可不答应。”
王勃心中大喜,如能得辆马车,也算自己为蓝山做了些事情,“这样好极,等我和同伴知会一声。”说完又跳回了蓝山身边。一坐稳,便得意地说道:“我们有马车了!”
“真的?怎么回事?”蓝山伸长脖子早等的不耐烦,王勃把刚刚探知的事复述了一遍,蓝山一听就乐了:“这不往枪口上撞嘛!王兄的拿手好戏呀!”见蓝山夸赞,王勃喜滋滋地:“那我去对诗了!”说着一转身又跑了回去。
看着王勃的身影,蓝山心中微笑,这家伙,心性还跟个孩子似的,也难为他这些年的游历。
蓝山也想试试,无奈自己实在不会做诗,便问向狄天阳道:“上次扬州郊外就听你反复念叨一句,也不知你诗文如何,这回你也对首看看?”
狄天阳兴趣索然:“我不会做诗。”
“呵呵,那太好了,我也不会,这样就不怕丢人了,来,一起试试看。”
看着蓝山一脸高兴的样子,狄天阳不忍拂他的兴致。略略思索了一下,用食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起来,一行俊逸虬劲的字跃然而上。蓝山凑过去一字一字地缓缓念着。
“青枝曼绕一藤春……”好!春意盎然!心中颇为赞叹。
“荷华袅袅夏依人……”烟波叠碧,清爽宜心!
“这也叫不会写?太谦虚了吧,谦虚过分就是骄傲!”蓝山心服口不服,“下面的我写!”他又开始不计后果的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狄天阳果然不写了,宠溺地欣赏着蓝山搜肠刮肚拼命思索的样子。
正当蓝山费尽心神苦苦吟诵时,那一干人等却争执了起来,“这小哥对出来了,你凭什么不算数!”
“白瞎你一副菩萨面容,竟是个赖皮!”
那人倒也不急,慢悠悠地回道:“小哥方才与同伴相商,怕非一人之力而为。”
笑话!我王勃就算仕途无为,文章倒也还颇得虚名,对这么首诗还用得着与人相商!若是以往,王勃早一杯酒泼过去,掀桌拂袖走人,可现在蓝山病刚见好,路途又远,他们三人确实需要一驾马车。刚刚一进小镇,便拉了人询问,但这里镇小地贫竟无车可赁,徒有银两也无处觅得。没有办法,王勃只能心恶地争执下去。
这边蓝山见王勃被欺,自是坐不住了,初唐四杰之首被人怀疑捉刀,这是奇耻大辱,刚想前去理论,却被狄天阳拦下,“你身子还弱,逞什么强,那人无信,争也无益,你且坐着,我把王勃拉回来。”说罢闪进人群。
包围圈中,王勃的前襟被一个恶脸人揪着,面上不屑,气势却稍下风。狄天阳上前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微微用力,那恶脸人吃不住,大声呼痛,连忙松开,狄天阳不理那人怒目瞪视,拉了王勃就走。这二人本就隔膜,此番王勃讨车不成还要让那人帮自己解围,心中羞愤不已,一甩手又对向那个儒雅之人。可是一大群人中,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哪里去了?”王勃纳闷,众人也纷纷互问:“莫不是兑现不起,趁人不备偷偷溜了吧。”大伙笑了起来,无法,王勃只好随狄天阳回至桌旁,可蓝山却不知哪去了。
“蓝山?”狄天阳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他连忙叫来小二询问:“您说趴桌上那位爷?他刚刚还在,嗨——我就转身拿个碟儿,那爷怎么就不见了,嘿,真神了,不是回房了吧。”小二陪着笑。
狄王二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找了几圈,就是不见蓝山的踪影,狄天阳心中疑惑大增,连忙回头再找那些人,可是人群早散了,揪住几个一问,那位先生连那个恶脸人谁都没见过,可能也是路人,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
王勃大惊!有些不知所措。
狄天阳怒极,双拳攥得咯吱乱响,似是心中有什么爆发了出来,一拳砸到桌上,那无辜的桌子立时碎成了粉末。
————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