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信阳确实耗尽了中**队的元气,接到撤退命令在外线勉力坚持的将领们都松了一口气,带着人员、弹药所剩无几的部队匆匆撤出炸的不成样子的阵地,退向西边的山区,鬼子急于夺占武汉,对这些残兵败将兴趣不大,除了飞机扰驱逐以外到没有派兵追击。
信阳南面硝烟弥漫的鸡公山防御阵地上,满脸汗珠土尘的112旅旅长李九思跑进38师师部,向里面的33集团军军长张自忠、集团军参谋长、副军长李文田、59军参谋长张克侠、38师师长黄维纲报告,鬼子又增加了一个步兵联队和一个山炮大队,向铁路线两边的高地不停地冲击、迂回,飞机来了三拨,全旅都上了阵地,副旅长、两个团长阵亡,参谋长和一个团长重伤,全旅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火炮、机枪全被炸毁,子弹也不多,请求后撤。
张克侠给喘着粗气的李九思递上一个搪瓷缸子,转头看向身形消瘦、面色冷峻、心有不甘的张自忠说:“总司令,该撤了,战区的撤退命令已经下达了十多个小时,鬼子越来越多,说明其他方向的部队都撤了,咱们59军再能打也没有办法独自挡住3个师团的进攻。”
黄维纲也凑上前来说:“总司令,兄弟们知道你不甘心,战场上没有一个不拼命的,刘振三的180师、姚景川的骑兵13旅,38师的113旅都拼的剩下几百人,59军只剩下112旅这点家底。再拼光了宋老总交给你的老25师就算彻底交代在信阳城下。他会死不瞑目的。”
张自忠盯着地图头也没抬。生气地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想保住西北军这点骨血,可国家的骨血谁来保卫,咱们从北平退到济南再退到徐州,又从徐州退到潢川,潢川退,信阳退,鸡公山再退。武胜关还得退,退到武汉、退到重庆、就算咱们退到西藏敌人也会跟踪而追。现在是军人报国的时机,我们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民族,对得起已死的弟兄。”
“总司令,你的想法没有错,可咱们在第七战区时陈长官也说过打鬼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是一次两次战役可以解决的事,也不是靠拼命就能做到的。现在鬼子调集了重兵、占有明显的优势,**一百多万人苦苦支撑了20多天。整体实力悬殊太大撑不下去了!”
“就因为各条防线岌岌可危,咱们才要咬牙坚持。不能让小鬼子轻易得逞。”
李文田见状上前劝道:“总司令,委员长下令全线撤退就是放眼长远、立足未来的隐忍之策,要通过撤退保住国家军队的骨血,分散鬼子的重兵集团,从战略上讲是合理的。
当初陈长官也是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为牵挂,该打就打、该撤就撤、排兵布阵以我为主,何等的自信何等的洒脱,你不是也敬佩不已,要求我们效仿,怎么回到战区就变了呢?”
张自忠平时沉默寡言,此刻积聚了太多的愤懑终于发泄出来:“我不是变了,是心里有气!数十万大军轮番上阵层层堵截却不组织反击,敌人攻哪咱们堵哪,守着阵地固守挨打,我反复争取让善于防守的55军77军阻击善于进攻的59军反击就是得不到批准,一个集团军扯到三处战场上,一个师一个师的往上填,还要集团军司令部干什么?
部队拼光了又要撤退,这样的指挥,有多少个集团军也得拼光,撤到哪还是个继续撤退,还不如就拼光在这风景秀丽的鸡公山上,免得不停地狼狈撤退,让老百姓们耻笑!”
主持集团军作战的副参谋长张克侠理解张自忠的苦闷,叹息道:“老总,你是在七战区呆的太久,对陈海松过于依赖,中国大小将领翻个遍有几个他那样的帅才,绝大多数还不都和咱们一样是直来直去的简单军人,白总长倒是有心搞一个反击把五战区的主力7、48、71军都调去黄梅,结果因为浙赣路的变故也没打成,反而削弱了战区整体实力。
李长官不是不想搞局部反击,可他手里没有精锐部队,当初考虑用汤恩伯31集团军的张轸13军、咱们59军和孙连仲第二集团军的刘汝明68军搞一次信阳反击,可张轸、刘汝明对消灭3、16两个师团有些顾虑,反击计划终被搁置,以后敌军攻击猛烈,我军预备队全部投入阻击,哪里还有兵力投入反击呀!鬼子也学精了,都是两个师团抱团进攻,天上地上相互支持,根本不给咱们发动消灭孤立分散之敌的机会,围住了也啃不动。”
“我就想不通这一点,战区那么多部队,沿着大别山北麓部署,派上两个军攻击潢川、再派两个军攻击罗山,协同新七军对固始的攻击,我就不信鬼子还能有兵力抱团西进,早就被拆的七零八落,最少有一个旅团被包围消灭了。这倒好以二十万人伤亡愣是没有完整地干掉鬼子一个联队,鬼子就算伤亡了一两万又怎么会畏惧、收敛,一味地横冲直撞呢!”
主要协调集团军上上下下关系的李文田参谋长对眼前这个只想着杀鬼子不太与友军联络的主官的幼稚想法很无奈,解释道:“总司令,59军有你坐镇又有八路军几个月的补充训练,确实有一拼之力,全战区几十万部队出战就是在拼消耗战绩很一般,三分之一以上消灭的鬼子是59军历次作战取得的,其他部队没咱们这么好的装备、单兵素质和战术打法。
前一段找咱们训练演习的第一军你也看了,那是战区一等一的精锐,陶峙岳军长也是个踏实勤奋的长官,可战术素养、单兵技能比咱们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其他部队就更不行了,撤编部队划拨过来的新兵那么多让他们敌后出击。碰到鬼子包围怎么办、碰到飞机轰炸怎么办。咱们能应对他们就只有等死的份。守在阵地里还能迟滞敌军打死些鬼子。离开阵地一点作用也发挥不出来,在这五战区咱们要求不能太高,第七战区的打法在这行不通。”
“既然咱们59军是战区主力,自然要像主力一样拼到最后,挡住鬼子。”
“总司令这是气昏头了,主力是要在两军相持时作为决定胜负的铁拳来使用的突击力量,现在形势已经明朗,我军无力相持。全线撤退,作为主力的我们就不应该负气死拼,自我损耗,而应该留下骨干力量、有用之身退出战场强化自己等待下次会战的机会。
即使信阳这一路能挡住鬼子,麻城、黄陂、鄂州、江夏的陷落还是无法保住武汉不失,55军、77军都遵命撤离,全集团军、全战区唯有59军还在血拼,缺乏支援、缺乏弹药,再打就只有拿命去拼了,拼光了还怎么继续抗日呀!我看。咱们也撤吧!打鬼子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要咱们信念不死。好好整训补充一段,照样还是战区的主力军。”
“武汉会战就这么败了?败得这么窝囊!”张自忠眼圈通红,悲怆地自言自语道。
“也不能算败,可以称之为主动放弃。军委会的目的也算实现了一部分,迟滞了鬼子,消耗了日军,检验了整编后**部队的实力,留下的都是有战斗力的精干部队。鬼子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五个战场打了快一个月消耗相当大,即使拿下武汉他们也没有了足够的兵力、装备、物资继续扩展,咱们也获得了休整、补充、反思、训练的机会,不能算失败。”
“败就是败了,不用找理由自我安慰,咱们打成这样算什么主力,回到新防区还是老老实实训练吧!总部把33集团军安顿到哪里?不要离前线太远,老子要找鬼子练兵!”
李文田见张自忠改变了死拼的执念长长出了口气,忙指着地图说:“就在桐柏山区西面的随州、枣阳、宜城一带,冯治安军长和曹福林军长已经带着77军和55军退往随州,我觉得59军损失最大,短时间内很难出战,应退到襄樊,让55军守随州、77军守枣阳。”
张自忠想了想说:“这样不好,都是西北军旧部,损失都不小,77军的何基沛、吉星文两个师长重伤,八个正副旅长死了四个,伤了三个哪里还有战斗力,曹福林虽是韩复榘旧部,也跟咱们同属西北军,徐州会战后就没得到多少补充,这次连番恶战,29师基本打残,86旅旅长陈德馨率部肉搏战死沙场,军部参谋处长杜德五、74师三个团长全都阵亡,全军剩下五六千人放在随州肯定不行。让55军去宜城吧,77军留在枣阳,59军守随州。”
李文田和张克侠交换了下眼神,那两个军怎么着还有数千人,可自己起家的59军凑出三千人都困难,还要挡在最前面,万一鬼子追上来怎么办呢?可他们也知道张自忠一向如此有苦有难总是自己扛,劝也没用,唉!先撤下去再说吧,无奈地答应下来。
黄维纲见长官们做出了撤退的决定,命令李九思再坚持半小时,总司令撤离后再撤出阵地。张自忠拿起军帽,提起立在桌旁的西北军大刀狠狠地挥了两下豪迈地说:“算了,我又不是病人不需要兄弟们拿命来掩护,一起撤,鬼子追上来咱们一起上。”
一个小时后,蒋先生曾经实习过的鬼子13师团沼田德重少将步兵第26旅团两个步兵联队以及炮兵联队、辎重联队在飞机掩护下突破第五战区最后一道防线隆隆南下,远处高山上张自忠举着望远镜恨恨地说:“,等着吧,一年后,老子一定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