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翰并没有马上回答龙渊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天下大乱,我安能独善其身?”
龙渊了解唐翰的性情,知道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可是内心却不一定这么想,缓缓放下茶盏道:“我现在越来越现,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揣摩的东西。”
唐翰觉察到龙渊话里有话,脸上不禁有些微微烧,好在龙渊并没有和他继续探讨下去的意思,起身告辞道:“姑丈,我先回驿馆,明日再来登门拜会。”
唐翰却挽留道:“其实我还有些话想跟你单独说。”
龙渊听他这样说,只能重新坐了下来。
唐翰道:“有件事你只怕还不知道,蓝循和梁靖相约在富麓城相见。”
龙渊微微一怔,这件事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诧异道:“什么时候?”
“腊月十九!”
龙渊默默算了算,然后目光一凛道:“就是今天?”
唐翰缓缓点了点头道:“就是今天,这件事极为隐秘,没有太多人知道,老夫也是被邀之
富麓城外积翠山上,蓝循和梁靖对坐在飞芦亭内,望着正前方那条飞流直下三千尺,宛如银龙般的瀑布呆呆出神,微风轻动,从瀑布的水流上吹起飘渺的雾气,随风飘到他们的周围,远远望去,两人的身边宛如笼罩着淡淡的雾气,朦胧间,他们如同云端的仙人。
蓝循地目光神秘而虚无。他和梁靖相约在这江边小城相聚。目地就是为了向对方表明心迹。让彼此内心获得更多地信任。确认他们地下一个行动。
梁靖地目光宛如下方地古潭一般深邃。从蓝循邀请他在富麓城相见。他就已经猜到蓝循地真正用意。他和蓝循同殿为臣。虽然过去因为处世地态度不同所以没有深交。可是对彼此地性情都是极为了解。梁靖知道蓝循表面上正义凛然。可是其人野心勃勃。当初大康危难之时。他据守关中。视朝廷危难于不顾。
蓝循一样了解梁靖。当初大康危难之时。梁靖稳坐江南。拒不出兵。其人自私到了极点。平心而论。蓝循不愿和这样地人合作。可是眼前地形势却逼着他不能不去跟他合作。他微笑道:“多年不见。楚王风采依然!”
梁靖呵呵笑了起来。从蓝循对自己地称呼。已经表明他承认楚国地地位。想想在三大势力之中。唯一没有称王地就是蓝循。而蓝循却是他们三家之中实力最为雄厚地一个。梁靖私下里将蓝循这样地作为归结于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可是这种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当面说出来地。梁靖微笑道:“蓝大将军也是威风凛凛。雄风犹在!”
客套过后。梁靖将话题转到正题。轻声道:“大将军此次约我相见究竟有什么重要地事情?”
蓝循端起茶壶。倒满了两杯苦茶。端起其中一杯递给了梁靖:“其实这次我原本还邀请了一位朋友。可惜他并没有来。”
梁靖眯起双目。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一股苦涩的滋味在他的喉头融化开来,他并不喜欢这种味道,砸了砸嘴唇把茶盏放下:“哪个?”
“宣城唐翰!”
梁靖不禁笑道:“唐翰?长公主的驸马,护国大将军?”
蓝循听出梁靖口中的讥讽之意,可是他并没有丝毫地动气,微笑道:“我和唐翰是多年的老友,他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
梁靖道:“唐翰虽然勇武,可是实力毕竟有限。我想象不出,他能够帮到我们什么?”
蓝循笑着将苦茶饮尽,然后将空杯放在石桌之上:“唐翰在宣城经营数十年,屹立不倒,其人能力出众,胆识过人,若是能够和我们站在同一立场,对我们地下一步行动将大有帮助。”
梁靖笑道:“可惜他并没有来。”
蓝循叹了口气道:“其实在我邀请他之前就已经想到是这个结果。”
梁靖这才感到其中另有玄机,既然蓝循早已知道唐翰不会来。又为何邀请他?
蓝循道:“我一直都在怀疑这巴蜀的龙渊究竟是不是昔日大康的君主。现在我终于能够确认了。”
梁靖心中暗道:“还要你确认,我早就知道了。”
蓝循看到梁靖始终在保持沉默。心中更骂他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低声道:“他果然就是陛下!”
听到蓝循说出这两个字眼,梁靖唇角的肌肉没来由抽动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了镇定道:“陛下?在我看来陛下早已死了!”
蓝循重新将苦茶添满:“现在只有你和我在这里,有些话就算是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他对梁靖的遮遮掩掩终于表现出不满。
梁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瀑布:“假如他还活着,你和我全都是篡国谋逆的奸臣贼子,假如他还活着,这天下仍然是姓龙地,假如他还活着,大康就没有亡!”他霍然转过头来,深邃的双目中透出逼人的寒芒:“所以,老夫以为,他已经死了!”
蓝循抿起嘴唇,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坚毅的弧线:“可是他仍然活着!”
梁靖意味深长道:“任何人终究会有死的那一天,你我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蓝循将茶盏凑到唇边却没有喝下,迟疑片刻重新将茶盏放下道:“你以为我们应当怎么办?”
梁靖低声道:“明年春天,你我合兵攻打萧氏,一举将之歼灭!”
蓝循摇了摇头道:“我忽然现要的大敌乃是巴蜀!”
梁靖苦笑道:“可是我们已经错过了对付巴蜀的最佳时机,当初在吐蕃人入侵巴蜀之时,我派丘朗前去,试图趁他后方空虚之时攻入巴蜀,可惜天意弄人,竟然让我的水师铩羽而归,经过拥蓝关之战,此子的实力已经跃上一个台阶,现在就算你我合力对付他,就算能够消灭他,也会付出相当惨重地代价。”梁靖曾经和龙渊交手,自然充分体会到龙渊的厉害,现在他好不容易才换来了眼前的和平局面,并不想率先打破,更何况他和巴蜀之间的接壤处最多,若是打仗,他逆流而上,当其冲,蒙受的损失必然难以估量。
蓝循道:“假如放任他展下去,只怕不久的将来他羽翼丰满之后,便会卷土重来!”
梁靖干枯的手掌摆弄着茶盏,低声道:“抛却他今时今日的实力不言,单单是巴蜀的特殊地形,你我合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下,一旦掀起战争,势必陷入胶着地状态之中,时间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难道你不担心萧牧远趁着这个机会换过起来,一旦他恢复了元气,我们地麻烦可又多了一个。”
蓝循皱了皱眉头,梁靖所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不知为了什么,他始终对龙渊抱有极大地警惕,龙渊成长的过于迅速,假如现在不出手对付他,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梁靖道:“最近楚国的商船在海上遇到了不少的麻烦,我经过多方查探方才现,一切竟然都是萧牧远搞出来的,这小子已经觉察到我们想要对付他的事情。”
蓝循道:“萧氏现在四面楚歌,就算我们不出手,女真早晚也会对他出手。”
梁靖低声道:“中原的肥肉,没理由让外人拿去!”
蓝循缓缓点了点头。
梁靖又道:“只要你我同心,一定可以在三个月内将萧氏拿下,到时候稳固了中原的大半江山,龙渊就算有通天之能,想要率兵冲出巴蜀也是难上加难。”
蓝循敏锐的从梁靖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梁靖似乎已经被龙渊打怕了,他这句话分明是不想去招惹龙渊,只要将萧氏消灭,便安于现状,只要龙渊不招惹他,他肯定是不会主动去动战争的,蓝循看到梁靖的满头白,又看到他已经佝偻的肩背,心中暗叹,梁靖果然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胆子也变得越来越小。
蓝循端起茶盏:“好,咱们就一言为定,今春咱们厉兵秣马一举攻下萧氏!”
梁靖点了点头,端起茶盏和蓝循碰了碰,仰一饮而尽。
萧牧远霍然从床上坐起,身上已经满是冷汗,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目光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惊恐,他已经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几乎每夜都要重复噩梦,几乎每夜他都无法安眠。
他披上衣服,来到窗前用力推开了格窗,窗外竹影婆娑,院落之中月光朦胧,萧牧远长舒了一口气,眼前忽然浮现出亡母的面孔,他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身为人子,在娘亲逝去之时却无法尽孝灵前,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可是这痛楚在他的内心中却依旧清晰。
自从登上王位之后,他仿佛陷入一个无休止的诅咒之中,他将此归结为报应,这是他的报应!
萧牧远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拉开房门,沿着曲曲折折的道路向萧牧野所在的院落走去。
负责照顾萧牧野的共有四名仆佣,全都是萧牧远的心腹,看到萧牧远深夜前来,负责守夜的奴仆慌忙起身向他行礼。
萧牧远摆了摆手,低声道:“他睡了吗?”
那奴仆点了点头道:“一直睡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