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衡山丛林苍茫,树影重重,零星点缀在三百里森林中的几棵枫树彰显出深秋的来临,山野寂静空旷,偶尔会传来孤猿的哀啼,更显清冷寂寥。
半抹斜阳斜照在山岭之上,盘山的狭窄道路之上,五辆车马正在踯躅行进,车队的前后各有二十名黑衣骑手护卫,行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乃是蓝循手下的骁将赵锐虎,他此次奉了大将军蓝循的命令护送纾秀前往南郡完婚,蓝芷霖将五名来自楚国的遣婚使杀死将蓝氏和梁氏原本顺风顺水的局面推向未知之中,蓝循虽然并不相信梁靖会因此而反目,可是女儿的做法却不得不让他感到警惕,想这样做的只怕不仅仅是蓝芷霖一个,这次的和亲势在必行,眼前的状况下跟梁氏和亲,是最切合自身利益的选择,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联盟梁氏吞并萧氏,进一步壮大自身的力量,蓝循虽然很疼爱纾秀,可是他更看重的是整个天下,用一个干女儿的牺牲换取一个特定时期强有力的盟友,这笔交易何其的划算。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看重这次的和亲,他才不允许和亲的过程中出现任何的纰漏,哪怕是一丝一毫,他都不能允许。
赵锐虎已经充分认识到此行的重要性,翻过这道轩衡山就是梁氏的地界,在那里会有楚国的兵马前来迎接,在他将纾秀送到楚人手中之前,他不敢有任何的懈怠,梁氏和蓝氏的联姻,表面上看是两家的事情,实际上却牵涉到中原未来格局的改变,其他地几股势力不会眼睁睁看着两家就此联合。这次的和亲不会一帆风顺。然而让赵锐虎惊奇的是,从关中一路走来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这当然跟他们一路保持低调有关。
茂密的山林之中倏然惊起一群山鸟,赵锐虎两道浓眉纠结在一起,警惕的目光向鸟儿飞出的方向望去,他做了一个停止行进地手势,整支队伍瞬间停下了行进。
蓝循让赵锐虎前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赵锐虎是他麾下的一名虎将,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为人机警。虽然表面上赵锐虎给人以鲁莽冲动地印象,可是其人的内心也颇具智慧。在战场上拥有惊人地应变能力,他挥了挥手,四名黑衣武士翻身下马,迅速向山鸟飞出的丛林中潜去,短短的一刻功夫。四人便已经返回,他们仔细搜索了可疑的地方,确信没有埋伏,方才回来复命。
赵锐虎点了点头,看了看渐渐暗淡的天色,低声道:“前方山坡扎营!”
手下士兵扎营地同时。另外一些负责警戒的士兵前往四处搜索,他们的目的是查清周围的地形,确信没有可疑事物的存在,一切看来都很顺利,并没有任何危及到他们安全地东西,这一带的山麓应当只有他们一支队伍。
赵锐虎松了一口气,这才下令手下开始生活灶饭。
纾秀在贴身侍女婉萍的陪同下走下马车。缓缓走向前方的山岩。站在山岩之上,凝视着远方渐渐坠落的夕阳。美眸之中充满凄迷和失落之色,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可是从离开关中的那一刻,她地心已经死了,她开始尝试忘记自己过去地一切,尝试忘记自己在蓝氏生活的十九年,因为她清楚地认识到进入楚国之后,她便不再是自己,她是义父大人布下的一颗棋子,一颗想要用来改变天下格局的棋子,想到这里,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只有黄昏的轻风方才能够感受到那抹笑容的凄凉。
她不会后悔,从蓝芷云想让自己代替她嫁给周龙山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在蓝氏所应有的地位,义父对自己的关爱永远无法和他的真正儿女相比,可是她却没有感到一丝怨恨,正如她所说,义父给她的恩情远远要比不幸多得多,自己甚至可以将生命回报给蓝氏,今时今日的这场和亲又算得了什么?
婉萍虽然站在纾秀的身后,可是她却能够看到主人平静温婉的容颜下,实则包藏了一颗悲戚绝望的内心,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小声道:“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大英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她是在为小姐鸣不平,因为在她的心中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小姐。
纾秀温婉一笑,转身看了看婉萍,轻声斥道:“你这丫头,只会胡说!”她当然能够听出婉萍的这句话是在指责义父,纾秀轻声道:“义父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若不是他,胡人的铁骑早已突破北部边关,长驱直入,若不是他,关中百姓就没有今日稳定安康的生活,若不是他我又怎能活到现在,在我心中义父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是天下间最大的英雄!”
婉萍撅了撅小嘴,不乐意的回应道:“婉萍不懂得什么道理,可是我知道,一个真正的英雄先要保护好家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要保护好身边的女人。”
纾秀不禁笑了起来,伸出手指轻轻在婉萍的额头上点了一记,轻声啐道:“你这妮子,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在你看来,这天下间什么人才算得上真真正正的大英雄呢?”
婉萍俏脸轻扬,双目遥望远方的晚霞熠熠生辉,悠然神往道:“有那么一位英雄,他在不可能胜利的情况下,以弱胜强,西伏吐蕃,东败楚国,因为妻子被大理掠去,一怒之下杀掉大理国王,将大理国将士尽数俘虏,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才是真正的英雄!”
纾秀有些吃惊的看着婉萍,她当然知道婉萍口中所说的人乃是龙渊,虽然天下人都在风传龙渊就是过去大康的皇帝,那个昔日的真龙天子,可是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蓝循更是矢口否认,身为蓝循的义女。纾秀自然也没有相信这个传言。无论龙渊地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已经无碍于他的声名日益隆盛,在先后击败吐蕃、梁氏,大败大理之后,龙渊在西南的声名已经达到了顶点,这样的少年英雄当然会成为无数少女思春的幻象,婉萍也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欣赏龙渊并不奇怪。
纾秀摇了摇头道:“他的确很有本事,短短地几年内能够在西南割据一方,不过从他对待大理的事情上来看。此人稍显残忍了一些?”
婉萍道:“何谓残忍,大理人抢走了他的妻子。他出手报复也是应当!”在平时对纾秀千依百顺地婉萍为了维护心中的偶像居然敢和纾秀据理力争起来。
纾秀不禁笑道:“你这妮子,我不跟你争,等到了南郡,我给你准备盘缠行装,让你去找那个心目中地大英雄。”
婉萍红着俏脸摇了摇头:“我只是说说罢了。这样的英雄又岂是我的身份能够配得上的……”她停顿了一下,岔开话题道:“我只是为了小姐不值,听闻那个梁轩宇是个无耻下流的惫懒人物,小姐蕙质兰心,若是和这样地人相守一生,岂不是太过委屈。”
纾秀淡然一笑。再不说话,婉萍可以有梦中的情人,而自己呢?她虽然比婉萍大不了几岁,可是命运却从不给她选择的机会,她没有爱过,也许今生今世也不会懂得爱的滋味,纾秀感到一丝惆怅在芳心深处慢慢渗透扩展开来。
山林的夜晚如此宁静。风不知何时停歇。树梢儿纹丝不动,月光也静静挂在那里。缺少了云层的衬托,仿佛始终静止在那里,这样地夜晚让人感到安祥。
赵锐虎进行完最后的一次巡视,确信毫无纰漏,这才进入自己的营帐,他需要休息,短暂的休息就能够很好的补充损耗的精力,让他可以用最佳的状态迎接明天地行程。
十名负责值守地武士却不敢有任何的懈怠,他们守住营地地周围,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周围的山林,提防意外的生。
另有五名武士编成的一个小队围绕营地循环巡视,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冷,月光洒落在松针之上,宛如一根根尖锐的钢针,反射出阴冷的寒芒,这阴冷的寒芒刺痛了一名武士的眼睛,他眨了眨眼皮,揉了揉眼睛,当他再度举目去看的时候,现那阴冷的寒芒在他的视野中倏然扩大,他马上意识到危险的来临,就在同时,冰冷的镞尖已经从他的右眼之中贯入,深深刺入他的脑髓之中,他的嘴张得很大,想要出示警的喊叫,可是没等出声息,另外一支羽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头。
树林之中顷刻之间数百支羽箭飞出,十五名轮值的武士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瞬间已有十四人被射杀当场,依靠同伴身体幸运躲过轮射杀的那名武士出凄厉的惨叫声:“有埋……”他的话音未落,第二轮箭雨已经射出,这次射击的唯一目标就是他,这名武士的下场比其他同伴还要凄惨,身体插满了羽箭,宛如一支箭猪直挺挺向地上倒去.
赵锐虎在听到第一声弓弦的时候已经惊醒,他的营帐和纾秀毗邻,围拢在营帐周围的五辆马车起到了很好的防御作用,这些马车都经过特殊改造,内外虽然是木层,可是中间却夹着薄薄的钢板,寻常的弓箭无法射穿这些钢板,这才让多数人幸运的躲过了箭雨的密集射击。
赵锐虎一面吩咐手下武士组织盾阵,一面掩护纾秀进入马车后方暂避。他虽然对途中的危险早有预料,可是却没有想到这危险来得如此突然,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何敌人会在悄声无息中到来,而且事先毫无征兆。
利用马车的掩护,赵锐虎指挥向右侧的巨石撤退,利用山岩的掩护可以有效的避开敌人正面的射击,这次的突然袭击,让他损失了十七名手下,赵锐虎双目流露出愤怒的光芒,逼人的杀气在夜色中弥散开来,他虽然是一名勇冠三军的骁将,可是在多数时候,他绝不逞匹夫之勇,即使在最恶劣的形势下,他仍然能够记得自己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他要保护纾秀,只要纾秀平安,他就算圆满完成任务。
几轮密集的射击过后,战场陷入短时间的寂静之中,赵锐虎抽出长达四尺的大刀,默默计算着时间,他知道,用不了太久敌人就会动进攻,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纾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