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朗站在船头,望着七重峡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双拳紧紧攥在一起,低声道:“坏了……”
站在他身边的梁轩宇不解道:“表哥,什么坏了?”
丘朗叹了口气道:“李晟只怕凶多吉少了……”
梁轩宇微微一怔:“表哥怎么知道?”
丘朗没有说话,默默走到船头,双手扶住围栏,俯视黑漆漆的江水,也许自己仍然低估了诸葛运春的实力。
清晨终于在焦虑中到来,青绿色的江水之上飘荡着一层白色的薄雾,一艘小船缓缓从江面之上驶来,撑船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袖口和裤腿都卷起很高,露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和小腿,在距离船队五丈左右停下,高声道:“丘朗大都督在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江面之上远远送了出去,丘朗正在船头眺望,不禁微笑道:“老伯找丘朗做什么?”
那老者看了看他,嘶哑着喉咙道:“有人说,我将这东西送来,你会赏我金子!”他掀开身后的草席,却见小舟之上躺着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
丘朗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梁轩宇霍然抽出佩剑,怒叱道:“逆贼!竟敢惊扰大都督!”
丘朗以目光制止了他,低声道:“拿一百两黄金送给这位老伯,将那具尸首抬上来!”
身边武士放下舢板,带着黄金送给了那位老者,然后抬起那具焦黑的尸体返回。
尸体被放在甲板之上,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份。丘朗却敏感的觉察到,此人十有八九便是李晟,他暗自叹了一口气,来到尸首前蹲下,忍住刺鼻地焦臭气息,上下打量了一下,声音低沉道:“好好将他葬了!”
梁轩宇不忍再看,捂住鼻子躲到了一边。
一名士兵来到丘朗身边,将一封信函递到他的手中。小声道:“刚才那老头儿给你的。”
丘朗望去,却见那老者已经操舟向七重峡的方向荡去。转眼之间已经成为一个小黑点,他摇了摇头,撕开信封,从中抽出信函,展开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丘朗大都督亲启……”
诸葛运春此时正站在暮烟砦箭楼之上。^^3Z首发^^遥望东北楚国水师的方向,轻声道:“江山蒙尘,社稷崩塌,内乱频频,外敌窥觑,身为大康之臣,食大康之俸,不思忠君报国,却趁乱起事自立。梁靖厚颜,自称楚王,实为康贼,将军英武岂能为奸佞混淆试听。我主龙渊乃大康之皇,中原之主,以匡复康室。重振家国为己任,今吐蕃东侵,非但是巴蜀之危,实乃汉人之危,中原之危也,都督乃大康名将。理当明辨是非。岂可助纣为虐一错再错!”
诸葛运春闭上双目,将那信中所写。默默诵念出来。
丘朗看到这里,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内心暗暗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也!”他继续看去,却见上面写道:“在下虽然出身于山野之中,可是对都督的丰采也仰慕许久,以都督的眼界,理应看出梁靖绝非明主,都督更应当知道何为大义,若然都督仍然固执己见,窃以为都督助梁靖并非为了亲情,更非为了忠义,乃是因为都督另有所图,江东土地富庶,地杰人灵,却非成就霸业之地,若然都督有如此打算,我要奉劝都督提早打消了这一想法。”
丘朗倒吸一口冷气,他和诸葛运春素未谋面,可是这诸葛运春信中所写,竟然是和他相识多年地老友一般,他竟然能够窥破自己屈身于梁靖之下,乃是因为另有打算,此人实在厉害。
丘朗继续看下去。“迷途知返犹未晚也,我主宏图大志,运筹帷幄,其胸怀乃当世罕见,其气魄可吞山河,乌云虽浓,终究无法遮挡日月,黑夜虽长,终究无法阻挡黎明的步伐,大丈夫立世,成就功业,并非王途才是唯一,青山隐隐绿水迢迢,英名流芳,可传千古……”
梁轩宇看到丘朗望着那封信呆呆出神,不由得好奇地走了过去,丘朗觉察他到来,将信握成了一团。
“表哥,上面写的什么?”
丘朗哈哈笑道:“诸葛运春劝我投降!”
“劝你投降?哈哈,真他娘的笑话!”
丘朗的笑容却突然收敛,因为他看到江岸之上,吴国贵正带着几千名士兵返回。^^首发3Z^^
吴国贵前往攻击东阳砦并没有损失一兵一卒,可是到了七重峡东麓方才发现,除了靠水一面有路,从其他的地方根本无法攻上东阳砦,所以只能带着五千士卒兜了一个圈,疲惫不堪的返回。
丘朗望着满脸倦容地吴国贵,点了点头道:“辛苦了,去休息吧!”
梁轩宇忍不住道:“表哥,咱们派出了一万人,可是只回来了五千,那五千人全都被人家不明不白的烧死了,我真是搞不懂,咱们有这么多的战舰和水军,冲过去就是,那七重峡有什么好怕?”
丘朗道:“诸葛运春绝非常人,他已经在七重峡两旁布阵,就等着我们前去送死!”
梁轩宇道:“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丘朗目光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冷冷道:“别忘了你是在跟谁说话!”
梁轩宇愤然点了点头:“我不管,若是贻误了战机,你自己向我父王交代!”
丘朗看着梁轩宇远走的背影。面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苦笑,身边众将多数都是丘朗的心腹,对梁轩宇这个庸碌无为的纨绔子早就心存不满,看到他竟在都督面前如此放肆,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
丘朗观众将地神情,已经猜测到他们的心意,淡然笑道:“大家都散了吧!”
月色朦胧,丘朗在吴国贵的陪同下来到李晟地坟前,从江边拾起白色的卵石。堆砌在坟冢之上,吴国贵打开酒坛。丘朗满上一碗,默默洒在李晟的坟前,低声道:“李晟,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轻敌,绝不会让你陷入这场绝境之中,更不会白白的送掉自己的性命。”
吴国贵道:“都督。都是那诸葛运春过于狡猾……”
丘朗苦笑道:“战场之上表面上看较量的是兵力,可真正较量地却是心计,我错误估量了他的实力,先输了一场。”
吴国贵道:“都督打算怎么办?”
丘朗道:“集中击破!”
吴国贵微微一怔,低声追问道:“大都督可否说得详细一些?”
丘朗道:“我们地策略并没有任何错误,只是没有想到诸葛运春会如此狡诈!”他深邃的双目之中迸射出异样的光芒。
吴国贵敏锐的觉察到了什么,小声道:“都督难道要再次攻打暮烟砦?”
丘朗点了点头道:“不但要攻打暮烟砦,而且我会亲自去!”
何泰和李丰来到诸葛运春身后,恭敬道:“军师。贺老头回来了,如你所料,丘朗果然赏赐了他不少金子,而且并没有为难他,军师真神人也!”
诸葛运春笑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丘朗此人地胸襟气魄还是不小地。听说他有常胜将军地称号,号称自从军以来从未打过败仗。”
何泰李丰同时咋舌道:“这么厉害?”
诸葛运春道:“没有经历过惨痛失败地人,绝不会是一个真正成熟将才,从他这次损失五千人表现出的气魄来看,他必然经历过无数次失败,方才有今日的成就。”
李丰道:“军师。这么说丘朗岂不是很可怕?”
诸葛运春道:“丘朗现在心中最想除去的便是我。他已经意识到如果不拔出暮烟砦,他的船队便不可能平安无事的通过七重峡。照我看,很快他就会发动对暮烟砦的又一轮攻击,而且……”诸葛运春停顿了一下方才道:“这次他一定会亲自前来!”
何泰道:“如果丘朗亲自率军前来,这暮烟砦岂不是保不住了?诸葛运春微笑反问道:“为何要保?”
何泰和李丰都是一怔。
诸葛运春道:“丘朗派来的五千人全部被火烧死在南循沟内,这件事想必会引起他足够地重视,照我看,他再次攻打暮烟砦,投入的兵力会成倍增加,他的总兵力不过是四万多人,这样一分,船队那里驻防的力量就会相对薄弱,对我们来说乃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转向何泰道:“何泰,你马上前往东阳砦,让李伯年做好准备,丘朗出兵进发之后,让他带领船队攻打丘朗的后方部队,将他们吸引到七重峡内。”
“是!”
清晨,石娃子从疲惫之中醒来,揉了揉酸涩地双眼,舒展了一下臂膀,他们守在熊耳山古栈道已经五日,连续击退了吐蕃人三次进袭,看来吐蕃人已经意识到不可能在这么险峻的地形下取得突破,昨天一整天没有发动任何的进攻。
石望山早已起来,攀在一棵歪脖子松树上向吐蕃人的阵营眺望,石娃子也爬了上去,顺着石望山的目光望去,却见吐蕃人的阵营前,一片黑压压地东西宛如漫天乌云一般向石人峡地方向席卷而去。
天地为之震动,石娃子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那片乌云的后方开始燃烧起来,惊声道:“那是什么?”
石望山掩饰不住内心地惊恐,颤声道:“火牛阵!”
五百头牦牛尾部被点燃,它们疯狂飞奔着,向着石人峡的峡口处全速冲刺而去,地面因为牦牛的践踏而发出阵阵痛苦的战栗。
这杂乱而雄浑的蹄声仿佛踩在狄惊雷和所有士兵的心里,狄惊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恐慌之色,他们的前方是一道刚刚挖好的壕沟,这条壕沟横亘在石人峡之中,宽三丈,深两尺,短时间内人力只能挖到这样的程度,在壕沟内倒满了火油,再往前便是用吐蕃士兵尸体堆积而成的墙壁。
狄惊雷用目光测算着他们和壕沟之间的距离——七丈三尺,假如牦牛可以冲过这条壕沟,他们就将直接面对这些疯狂的动物。
牦牛宛如一头头燃烧的疯魔,疯狂撞击在尸体堆成的墙壁之上,面对燃烧的牦牛群,那墙壁是如此薄弱,如此的不堪一击,瞬间便崩塌下去,被燃烧的牦牛碾踏于铁蹄之下。
狄惊雷看到那一双双嗜血疯狂的眼睛,他抿起嘴唇,松开弓弦,一支燃烧的箭镞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在倒满火油的壕沟之中,“轰!”壮丽而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