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负责的这几个烈士是山西大同方向的兵,距北京三百多公里……这如果是在现代的话不过就是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但这时代公路差,再加上半路上吉普车还出了一次故障,于是在第二天凌晨才到达第一个目的地。
当然,这一夜我们就不得不在吉普车上渡过了,话说这时候虽然已经是七月了,但是在晚上还是挺冷的,特别这吉普车还是敞蓬的……这是为了作战方便,敞蓬车的好处一个是在碰到敌情时可以迅速跳下车做出反应,另一个就是在车上可以打枪,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可以加上一挺机枪或是无后座力炮什么的。
只是这却苦了我们几个了,司机和警卫员在前头轮流开车,我和张帆就在后头冻得瑟瑟发抖……好在司机后来从后备箱里翻出了一件雨衣才挡住了一些寒意,同时这也给了我抱张帆一整晚的机会。
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心情比较沉重,那一整晚我都没有占张帆的便宜,纯粹只是躲在雨衣里头抱着互相取暖……这也让我体会到了另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有点说不出来,在现代也是从没有体会过的。
后来想起来,觉得这应该是因为我和张帆直到这时还没有性,也正因为没有性所以双方对彼此就会有更多的神秘感,这种神秘感就会像催化剂似的使彼此的感情不断的升温,到了现在似乎双方都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但是我想,我跟张帆之间的感情之所以能够这样自然而然而又润物细无声式的成长。跟张帆的性格其实也是有相当大的关系的。如果是陈依依……她的方式就是热烈、直接、大胆。这也许是战场培养出来的性格吧……战场上的许多东西都没法像和平世界里一样慢慢来,因为在战场上如果不及时抓住机会也许就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这会儿陈依依又会在哪呢?不知道她找到了她的妹妹没有,或者说现在也许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我承认自己有点用心不专,在怀里抱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女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点都没有罪恶感。
终于在半睡半醒中……天边出现了一道日曙光,这太阳一出来先不说是不是真有热量洒在我们身上,看到这样火红火红的光线心里就先暖和起来了。
这时司机小李把车停了下来,一边搓着手一边抽着凉气说道:“营长。太冷了,咱们在这休息下吧!我去问个路……”
“嗯!”我点了点头,这时才注意到路边的田里已经有几个农民在地里干活了。
乡下的农民在夏天时干活的时间一般比较早,为的是白天太阳太晒人,所以有些人宁愿避开阳光曝晒的时间段早点起床干活。
这时张帆才猛然发觉天色已经亮了,赶忙从我怀里挣脱了出来。我笑了笑顺手就把雨衣给她披上,然后下车在路上搓着手跳了跳。
“营长!”警卫员给我替上来两包压缩饼干,说道:“吃点东西吧,吃了会暖和点!”
“嗯!”我接过了饼干顺手就给张帆丢了一根。
警卫员小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乘着这时间就在路边找了些枯枝枯草。再从后备箱里取出些柴油浇了点上去……要上战场的军用车一般都是选择柴油的,一方面是因为柴油机马力大。另一方面是柴油没有汽油那么易燃、易爆……这一点直接关系到其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战场上的坦克才会由二战时普遍使用汽油机而改为现代的柴油机。
我们两人受不了这火焰的诱惑,就连张帆也下车了,围在火堆旁一边吃着饼干一边取暖,然后小张再把水壶往那火堆里一架……不过一会儿就喝到热水了。
“就要到了!”很快司机也加入了我们烤火的行列,他一边烤着火一边说:“听老乡说,就在前面几里远,不过奇怪的是……在我问到陈中奇(假名)家在哪的时候,老乡还问我们是不是来抓人的!”
“我们像是来抓人的吗?”众人不由笑出声来。
“什么意思?”我不由问了声:“老乡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个……”小李回答:“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看我们的样子挺吓人的吧!”
这的确是,一辆吉普车四个军人,个个腰间别着手枪,而且警卫员还抱着56冲……这在普通老百姓眼里的确有点吓人。
但我却并没有就此作罢,我站起身来跑到另一边,冲着正在地里干活的农民叫道:“老乡,你为啥会以为我们是抓人的?”
“陈中奇儿子当逃兵了嘛!”老乡回答:“村里头都传遍了……你们抓不着人,他儿子没在家!”
“什么?”闻言我不由愣住了,明明是烈士怎么又会是逃兵?难道是上级搞错了?还是村民们搞错了。
我再问的时候,老乡就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自个去问陈中奇吧,他就在村里靠马路那一排的第三间屋!”
“上车!”我一回头就跳上了吉普车催促着,小李、小张动作娴熟的跳上车,等张帆上来坐定的时候就一踩油门直奔村里。
“怎么了?”张帆疑惑的问了声。
我摇了摇头没说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很快我就按老乡指的地点找到了陈中奇的屋子,敲开门的时候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农,身上披着件破外套,像是刚起床的样子,看到身装军装的我们眼里马上就露出了惊异……
“你们是……”老农嘴唇的声音有些颤抖。
“伯父您好!”我说:“您就是陈中奇吧!”
“是!”老农表情木讷的点了点头。
“伯父!”我说:“我们是陈中和的战友,是来看看您的……”
“唔!”老农闻言不由一愣:“你们……真是我儿子的战友?”
“是的!”我说:“你儿子脸上这有颗痣……”
其实这我也是看了相片才知道的。
“快请进快请进……”老农当即就把我们迎进了屋里。
虽然这时已经清晨,但屋里却还是漆黑的一片,所以直到老农点起了媒油灯我们才发现一位满是病容的老妇人挣扎着坐起身来。
她一边咳嗽一边艰难的问道:“你们……真是中和的战友?”
“是的伯母!”我点了点头,看着家里这个样子我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那你们能告诉我……”老妇人喘着气说:“我家中和到底去哪了?是做逃兵了?”
“为什么你们会以为他做了逃兵了?”我问。
“唉!”老农布满皱纹的脸挤成了一堆,愁容满面的说道:“这打仗后就没了音讯了,我去县里问了几次,都没有下文……说是……‘失踪’。‘失踪’是什么……俺不大懂,县里的解释就是找不着。于是村里就传开了,说我家中和跑了,做逃兵了#蝴母亲一气就病倒了……同志!我不相信我家中和会做逃兵,你们说我家中和到底上哪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就掉了下来,这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了。
“伯父!”张帆哽咽着说道:“中和他没有做逃兵,他打仗可勇敢了!杀了好多的越鬼子,还立了功了!”
“是吗!”老农闻言不由喜极而泣,高兴的坐在床头扶着老妇人说道:“老伴,你听见了吗?咱们家中和没有做逃兵,他还立功了!我们家中和没有做逃兵!”
“同志!”老妇似乎要比老农要冷静得多,她见我们神色不对,又朝我们问了声:“那中和他……”
屋里顿时一片沉默,我抹了抹眼泪,咬着牙说道:“伯父伯母……中和他……牺牲了!我们这次来……”
“不,不会的……”老妇人的打断我的话道:“你们骗我,我家中和不会牺牲的,他……他是做逃兵,他一定是做了逃兵……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老农则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似乎又加深了许多。
我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塞祝浩的什么也说不出来……很明显,他们宁愿相信自己儿子做了逃兵活在这个世上,也不愿意听到儿子牺牲了这个消息。从这一点来说,我们也不知道这样为英雄正名到底是好还是坏。
因为受不了那种气氛,我们留下了抚恤金后就像逃一样的从老农家里跑了出来,以至于让老农在收据上盖个手印都忘了……这不盖手印或是签个名可不行,咱们在上级那没法交差,上级还会以为这笔钱没送到让我们给吞了呢!于是没办法,又走回头让老农压上了个手印!
当我们回到吉普车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尤其是这些兵曾经还是我的战友,甚至还有可能是我的兵!
可是这样的事情又刻不容缓,因为我们不知道在其它烈士身上是不是也会发生同样的误会,所以尽管不容易,我们还是带着沉重的心情马不停蹄地的朝下一个目的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