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京预想的情况差不多,和黄海船厂的谈判工作,果然遇到了困难。
黄海造船厂对荆江船厂所欠的八亿多债务耿耿于怀,另外,他们对全盘接受原荆江造船厂的职工的问题,也心存顾虑。
虽然同样是国企,但是黄海造船厂地位和实力和荆江造船厂不可同rì而语,而且他们现在改制以后,全部公司化经营,自负盈亏,领导压力都很大。
所以他们面对每一笔收购,都表现得相当谨慎。
他们对荆江船厂的前恭后倨,这似乎更像是他们的一种策略。
陈京在市委小会议听取了谈判组的汇报,他眉头微皱,心中盘算,觉得这事可能是自己大意了。
当初得到黄海船厂这个信息,陈京是和黄海市市长周林联系的。
陈京和周林认识是在zhōng yāng党校的辩论会上,王凤飞给陈京提供了信息,陈京就直接给周市长打电话。
周市长特别热情,给陈京提供了很多关于黄海船厂的讯息。
而且他明确的透露,黄海船厂早就对荆江船厂有意了,即使陈京不主动和他们联系,说不定他们会主动联系。
正因为陈京掌握了这个信息,他才敢派周重望带队过去。
而从周重望去谈的情况来看,这个事成功的可能xìng极大,而且周重望在黄海船厂也的确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对方的诚意很很足。
就是因为这些利好的消息,让陈京对形势出现了误判。
现在人家显然已经吃透了荆江的形势,知道荆江对出售船厂的意向很迫切,这一来他们自然调子就高了起来。
陈京一语不发,柳新林就愈发惭愧。
这一次谈判组他是负责人,另外国资局局长韩山,市招商局局长谢锦贤,还有发改局副主任张亚和九鼎区副书记骆红艳。
这样的人员组成的谈判队伍不可谓不jīng干,这几个人个个都是人才。
韩山是陈京刚刚提拔上来的,以前是国营荆江水泥厂董事长,后来进国资局工作干得很扎实,既吃得透政策,也懂经营管理,在经济方面是一把好手。
市招商局局长谢锦贤这个人八面玲珑,做事虽然有些花哨,但是能力毋庸置疑。
以前谢锦贤在楚城招商局,多次到沿海和港台地区招商,和资本打交道经验丰富,场面功夫一流,心特别的细。
发改局副局长张亚就不用说了,这个人年轻,但是是黄海大学经济学硕士毕业,直接分配进省发改委,后来调荆江,最了解黄海的就是他,黄海造船厂的几个高管,和他还是同学关系。
最后一个骆红艳,陈京听过这个名字,市委组织部重点培养的女干部,交际花。以前还被省驻京办相中过,是她自己不愿意去,而她在九鼎区工作干得很扎实,人际关系尤其广。
柳新林挑选这些人都是用了心的,队伍没有问题。
“书记,我说说我个人感受。我觉得黄海船厂可能诚意不足。他们考察团到我们船厂只转一圈,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很多关键的地方他们都没去。连车间他们都没下去过。
我们现在给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这么大一个造船厂,土地都是几千亩。而且地理位置如此优越。我们有八亿元的债务是不假,但是我们的硬件条件,设备折价,包括我们现有的资产折算,可远远不指八亿!
我们已经承诺他们可以零元收购,前提是解决债务问题,现在看来……”柳新林低声道。
陈京用手指了指张亚,道:“张主任,你说说你的看法!”
张亚摇头道:“书记,我认为他们诚意不足只是表面现象。他们兴许早就瞄准了我们荆江船厂,他们说不定早就对我们有深刻研究了。所以看不看就显得不重要了。
他们也知道,即使他们再考察,也只能看到我们给他准备的内容,既然如此,这个过场走不走,又有什么所以然?”
张亚顿了顿,道:“书记,对船厂的问题,我认为我们不宜太急。因为我们的优势摆在那里,要说内陆造船厂港口条件,没有一个船厂能比得上我们。而且黄海船厂有军事用途的。
我们的港口和船坞可以拓展到荆江黄岭峡,那边有几千平房公里的广阔水域,而且都是深水区,隐僻条件好,保密绝对一等一。
这些因素我们统统考虑好,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优势!”
陈京点点头,眼睛瞟向骆红艳,道:“骆书记,你也说说?”
骆红艳第一次面对面和陈京谈话,她明显紧张。
陈京的大名如雷贯耳,陈京的很多事迹现在在荆江也广为人知。骆红艳平常是交际花,面对谁都应对自如,可是这一刻,她却有些小女儿态。
她沉吟了一会,道:“陈书记,我就觉得对方那个秋若寒应该是这次谈判的主导,我觉得杨教授好像在很多事情上都征求她的意见。而且她在谈判中也的确表现得非常强硬。
刚才张主任说黄岭峡,她来荆江后跟随旅游团去过,我估计她是看那边的水域去了。”
陈京沉吟很久没说话。
他现在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万一这笔收购没成,他该怎么办!
现在大家的观点不一,很难判断谁说的有道理。
但是不管怎样,荆江船厂的事情不能拖,陈京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容不得他犹豫了,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他的xìng格,那样只会让自己这一方越来越被动。
陈京的习惯是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掌握主动权。
把握不了主动权,往往就意味着事情要失败。
果断宣布散会,陈叫上柳新林道:“新林,跟我去省城把情况向汪省长做个汇报。谈判很辛苦,有句话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件事没成也没什么好说的。
咱们大活人不能被憋死,此路不通,我们再想别的路子!”
……
汪鸣风脸sè很难看,他眼睛盯着陈京道:“陈京,你说的那个周重望,我怀疑他是不是在说假话。既然他去黄海一切良好,怎么现在却成了这种情况了?现在黄海船厂的态度明显和他所说的不一样嘛!
我看这个人是戴罪立功心切,只报喜不报忧,这样的干部要不得!”
陈京微微蹙眉,汪鸣风这几句话太情绪化了。
问题没解决,不从问题的本身冷静思考,先去忏怒别人,这不是徒增不快?
汪鸣风眼睛又看向柳新林,道:“新林,你刚才说他们对债务问题有异议。这个问题可以跟他们继续谈嘛!如果异议不大,我们就想办法帮他们解决一部分债务。
我们现在有几万工人生活存在问题,这么一大家子要盘活,如果能花点钱把这个问题解决,这不是大好事吗?”
陈京一听,立刻道:“这个我不同意,我们这么大个厂,我们一分钱不要,他们还挑三拣四,我们还要承担债务。他黄海船厂当咱们是什么了?真是臭狗屎没人要吗?”
汪鸣风脸一青,道:“陈京同志,难道我们不是在甩包袱吗?就是在甩包袱嘛!你怎么不正视现实?”
陈京和汪鸣风顶牛了,柳新林在一旁就尴尬了。
陈京给他提的要求是绝对不能承担债务问题,现在汪鸣风却要把这个问题重新考虑,他该听谁的?
陈京冷静了一下,道:“汪省长,现在谈判也不是最佳时机。我们刚刚谈过,不欢而散,继续又去谈,岂不是让他们认为我们太急迫要出售船厂,那样反而我们被动!”
汪鸣风皱眉道:“你怎么有那么多自我设限啊?我看这个问题我们就应该要积极主动,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们再等什么?等他们去临武船厂,跟人家把条件谈好了,我们再谈吗?”
汪鸣风语气不好,陈京的火气也上来了,他顿了顿,道:
“就算是那样,我们也没什么后悔的。我们这么大个船厂,涉及几万人的就业问题,更涉及到我们荆江未来的发展。我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一条路走不通,我们就要想其他的路。
我这么大一家船厂不要了,还要我倒拿钱做陪嫁,那不可能,我陈京干不出这种事儿来!”
汪鸣风愣了愣,没料到陈京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说的有道理好不好?今天不谈了,你们再回去想想,主要是要想想你自己在常委会扩大会议上给大家做的承诺。
你如果这个事情谈不拢,你怎么跟省委交代?
我知道你心系荆江,但是作为一把手,你的脸皮要不要,你的威信要不要?
现在媒体都在大肆报道荆江船厂被黄海船厂收购的新闻,整个荆江对此事人尽皆知,大家都在欢呼雀跃。
你现在却遇到了困难就退缩,最后给所有人说这事没成,你想想后果吧!”
和汪鸣风的谈话不欢而散,陈京和柳新林从省zhèng fǔ出来,陈京一句话都没说。
柳新林更是不敢说话,陈京脾气他知道,这件事让陈京很窝火,在这个时候弄不好就得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