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民早上就注意到这赶场的老百姓挑担背篼的特别多,当时也没太在意,但是后来看到不少人背篼担子里都是各种草药类的药材,这才意识到这些人怕不少都是来自山区采药为生的山民。
现在看这些人赶集结束逐渐往回走,陆为民这才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老章,咱们洼崮这边好像是著名的药材基地啊,山区采药为生的不少,丘区和坝区种植药材也很有传统,这些人都是来卖药材的?”
“嗯,这些挑担背篼的大多都是沙梁和垛子口那边山区里边的,解放前这些地方的人就采药为生,解放后咱们这边丘区和坝区开始逐渐形成了种植大宗药材的气候,尤其是八十年代以来更为突出,包括省外的不少药材商人都要到咱们这边来收购。这个像洼崮的丹皮,小坝的丹参,垛子口的厚朴,沙梁的栀子,前几年都有一定规模,也涌现出来了几个种植大户,各乡药材种植面前都在千亩以上,只不过这两年中药材价格不稳定,又缺乏销售渠道,所以种植面积也有bō动,各乡镇规模也不一,原来各乡镇政府还有些兴趣,可这价格跌下来或者销路不畅,老百姓要骂娘,于是各乡镇心也就淡了,不怎么过问这些栽培种植情况,也就是统计一下数字上报而已。”
陆为民没想到章明泉别看起来粗豪毛躁,但是却对这些情况十分熟悉,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对方,不愧是分管经济工作的,洼崮这边虽然没啥工业,但是药材种植这个特sè产业倒是小有名气。
“嗯,那这些山上采药的和种植药材的应该不是一路人吧?”陆为民目光落在这些谈笑着往回走的山民身上。
“不是一路人,他们主要是采野生药材,产量都不大,而种植药材的主要都集中在缓坡和平坝地区。其实不仅仅是咱们洼崮…像临近的太和那边也一样有种植药材的传统,他们那边主要种植黄柏和白术,而西边的洛丘靠咱们这边几个乡,以及南边的曲江县、北边的浦岭县几个乡也都有种植药材的传统…事实上也就是形成了以咱们洼崮为中心的药材种植区域。”章明泉颇为得意,只不过这份得意的表情也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回归于黯淡,“只可惜这中药材价格bō动大,药农销路也不好找,又缺乏信息,经常是去前年几个涨上去…今明两年价格又跌下来,药农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折腾,所以要想靠这条路致富,难!”
陆为民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似的,脚步一缓,思索起来,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步幅…“老章,咱们这一片好像还没有像样的药材市场吧?”
“嗯,药材市场要说也有…洼崮镇老集贸市场外边就有一个,规模在这一带不算小了,至少比起太和和洛丘那边的西岭药材市场要大不少,当然要说形成多大规模当然算不上,但是也有好几十户专门经营药材的商户在里边,不少都是为洛门甚至昌州那边的大客户负责收购的,嘿嘿,要说咱们洼崮也出了几个人物,省里颇有名气的药商有好几个都是咱们洼崮这边的人呢。”
“哦?”陆为民大感兴趣,“他们不在洼崮做生意?”
“嘿嘿…洼崮这个浅塘子咋能养得活这些蛟龙?”章明泉摇摇头,“他们要么在昌州,要么就在南京、武汉这些大城市里做生意,当然洼崮也有他们的店,但也就是一个收购点而已,平时他们也不怎么回来…一般都要逢年过节才回来打一头,生意主要都还是在外边。
陆为民默默点点头。
洼崮虽然是个偏远的穷山坳,也没啥资源,但是却有一宗优势,那就是地理位置上的优势。
省道315和省道217在这里形成了交汇,西北接洛丘,东南通双峰,东北可达浦岭,西南可入曲江,而洼崮这一带四周都逶迤连绵的低山深丘,历史的蓼儿洼就是物资集散地,据说也是当时这一带山区土匪们的后勤补给点,现在洼崮也是三个地区四个县的交汇地段,北边的洛门地区洛丘、浦岭两县,西边属于曲阳地区下边的曲江县,东南边自然就是丰州地区诸县了。
这样一个几县交界地区,却又有两条省道在这里交汇,不能不说上苍在赐给你穷山恶水的时候,也给你保留了一份希望,何况这洼崮地区也不算穷山恶水,只不过山区丘区面积大了一些,两百一十多平方公里,就有一百八十平方公哩属于山区丘区,仅有二十平方公里属于坝区。
陆为民来之前就对洼崮做个一个了解,这里没有工业,八十年代在全国上下风风火火起步的乡镇企业在这里去没有能开花结果,好像是因为第一个吃螃蟹者就被淹死,被外地骗走数十万设备款,于是乎企业垮台,镇里领导受处分,受此教训,加上本来也没有什么传统和基础,又缺乏这方面的人才,对办乡镇企业就再无兴趣,这么些年县里也对这里不甚重视,所以冷冷落落也就过来了。
但是这里的药材种植却是小有名气,要说也不仅仅是这一带,应该说是以洼崮为中心的方圆几十公里都有种植大宗药材的传统,只是这药材市场价格bō动大,缺乏信息对称的药农屡屡受创于bō动的市场,才影响了这个地区的药材种植发展,尤其是像洼崮三乡一镇的浅丘区土壤肥厚,气候水分光热都很适合种植药材,又有这个种植传统,却没有能够真正发挥起来,在陆为民看来关键还是欠缺一个像样的市场来支撑。
如果能够有一个哪怕是毗邻的交易市场来支撑,无疑可以对这一区域的药材种植发展带来很大的推动作用,这也是陆为民在听到章明泉介绍之后萌生的想法。
当然就目前来说也还只能是想想而已,洼崮这个有点雏形的药材市场与陆为民盘算的那种专业市场无疑相差天远地远,但是洼崮应该有这个基本条件,尤其是在四周都还没有这种市场,周邻的县份甚至包括本县在内也都还没有这个意识的时候,那么无疑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不出章明泉所料,他们俩来到东街口隋寡fù的小馆子门口时,这里早已经是觥筹交错,人满为患了。
夹杂着汗酸味儿和各种药材药草味的气息形成了一道独特的氛围,而黧黑朴实的一张张面孔混合着几杯苞谷酒下去渗上来的红潮,让陆为民许久没有体会到这样最现实最直观的气息。
早已经在县城这些地方消失的老旧中山装依然在这里随处可见,洗得发白的绿军装和袖口领口脱线的毛衣,带着或红或褐泥土的解放鞋,旱烟袋冉冉升起的蓝烟,借着酒意和同伴叫嚷的唾沫爆溅,皱老茧密骨节粗大的手掌,这一幕幕就像某个写实派画家画出的写真画卷。
见陆为民有些发愣,章明泉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道:“陆书记,人太多了,要不咱们换一家?这里赶集中午都这样,不少人都要吃了这顿饭才慢悠慢悠回家,到了年边上,这里人更多,不过下午人就渐渐少了,基本上没有人会在这里吃晚饭的。”
陆为民也是南潭乡下呆过的读小学的时候一样跟着母亲赶集,只不过那个时候自己是很少能够享受到到馆子里搓一顿这种美事儿,绝大多数时候都只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那些在馆子里享受着苞谷酒加花生米的大人们,眼巴巴的从门前走过。
“换一家?老章,你不是说哪儿都一样么?下一家还不是这样?”陆为民笑着摇摇头,“隋寡fù这里估计你也熟,看看能不能找个狙置,让咱们搭个边角就行,反正就咱们俩。”
“嘿嘿,那陆书记可就有些委屈你了,这你来第一天就让你这样凑合一顿儿。”
章明泉也不客气,径直往后走,这是一个小平房,一间门脸儿,也就能摆上五六张桌子,凑合能接待十多二十来人就撑死了,现在这里边至少坐下了二十来人,觥筹交错,看到章明泉和陆为民进来,有人显然是章明泉的,想打招呼大概又害怕不够资格,看到章明泉往里走,都下意识挪板凳抬桌子让出一条道来。
“隋媛子,隋媛子!给找个座儿!”章明泉大大咧咧的往里走,一边对那些个向他点头哈腰打招呼的半熟人点点头示意,一边吆喝着:“你这可是生意大好啊,连窝个身儿的地方都没有,来,挤一挤,你家隋棠呢,把你家里自个儿用的桌子给抬一张出来,就在这里搭个角儿,我们就两人!”
“哟,章哥你来了?稀客啊,你有多久没登我这小店儿了?今天怎么舍得来我这旮旯里?”从后边厨房闪出来的女人如蝴蝶一般,扎着蓝底白花的围裙裹着那蜂腰肥tún,灿然生辉的姣好面容比起多日前的那份憔悴多了几许生机灵动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