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斥候拉着长腔,一路小跑来到衙堂之上。
他风尘仆仆,气喘吁吁。
上得衙堂后,便单膝跪地,大声喊道:“启禀主公,楼子山大捷。”
刘闯停下和步骘的交谈,“楼子山大捷?”
“昨夜温侯倾六股河大营兵力,偷袭楼子山乌丸大营,大获全胜。
今温侯已经在楼子山扎营,屯兵于楼子山西麓。蹋顿退守楼子山东麓,依小凌河稳住阵脚。”
若在平时,如此捷报,会让刘闯感到振奋。
可现在,当听闻楼子山大捷的消息后,刘闯却丝毫不感到兴奋,反而生出一丝苦涩来。他向步骘看去,见步骘也一脸苦笑。吕布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可谓甚得骑战之术中‘其疾如风’的真髓。刘闯前脚刚派赵云过去,向吕布传达了他的心意,不想吕布就在楼子山大获全胜。
问题在于,海贼一事发生,使得辽西局势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
在没有弄清楚,并且彻底铲除那支海贼前,吕布的大胜,不仅仅让刘闯兵力更见空虚,所承受的压力,必然变得巨大。试想,那些随刘闯而来的移民,本就因海贼一事有些惶恐不安。现在刘闯又和乌丸重新开战,哪怕是大获全胜,这心里面也会感到忐忑不安,甚至惊慌。
“要不然,派人与温侯说一声,请他暂缓攻势?”
刘闯合上双眼,半晌后轻声道:“既然已经开战,哪儿来的那许多顾虑。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未曾想会有海贼来袭。我既然已经把重任托付于温侯。便应该给予他全力支持。朝令夕改。才是最大的错着。若使温侯停战,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使人心更乱。
子山,这个时候,咱们万万不可以自乱阵脚。
已经强硬了这么久,索性我就再强硬一些,若能渡过这个难关,之后便可以风调雨顺……”
兵力空虚。是刘闯现在面临的最大困境。
如今,他几乎是两面开战,手中精锐,几乎抽调一空。
临渝而今,守军不足千人,偌大府衙里,更不过寥寥百人扈从。
如果一旦被对手发现自己兵力空虚,很可能会造成全盘失利……刘闯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辽东而做准备。如今,战争机器已经开始转动。刘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的停下来。
“那。要不要派人请淳于琼出面调解?”
“不可!”
刘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步骘的请求,沉声道:“淳于琼之所以在此前要我们停战,是因为不清楚我们的底细。而今,若咱们主动请求,必暴露出咱们的底细。你休看那淳于琼与我说什么同乡之情,那也是被此前温侯的气势给吓住。如果他知道咱们的情况,非但不会出手相助,说不定还要落井下石。要知道,他这次来辽西,本就是奉袁绍之命,来压制我们……”
步骘叹了口气,似乎也感受到,事情变得有些麻烦。
犹豫一下,他轻声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子山,接下来就烦劳你多辛苦一下,到处走走,务必平稳百姓的情绪。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怎样都要拼一回,熬过去。若老天欲我成就大事,必然会助我一臂之力。若天不欲我成事,我也要拼一回,杀出一条血路。临渝这边就交给我来坐镇,你带上兵马,去走一走……至于海贼那边,我相信仲达,不会令我失望。区区海贼,能奈我何?
袁显奕以为这样就能乱了我的阵脚,那他未免太小觑了我……哼,等着吧,待我稳住局势后,早晚会要他好看。”
没有证据证明,这股海贼与袁熙有关。
但思来想去,刘闯认为,除了袁熙,绝对不会有别人指使。
就如前日所言,公孙度不可能在这时候,惹祸上身。他巴不得刘闯在辽西和乌丸人拼的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才能够从中得益。若现在激怒了刘闯,使刘闯提前进入辽东,那么少不得双方会有一场博弈。到最后,不管是谁胜谁负,都将元气大伤,平白便宜了其他人。
陈群陈矫和荀匡,奉命出使辽东,和公孙度商谈。
公孙度自然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跑来招惹刘闯……
刘闯和袁熙并没有什么恩怨,两人之前甚至没见过面。可联想到颁下乌丸的行动,刘闯就知道,这袁熙对他,心存敌意。倒不是说刘闯得罪了袁熙,而是袁熙将借刘闯,在袁绍面前立名。
对袁熙的想法,刘闯能够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会原谅袁熙。
若这次海贼偷袭是袁熙所为,那么刘闯和袁熙之间的仇恨,便难以化解……
见刘闯态度如此坚决,步骘便不再劝说。
“对了,通知伯正,让他尽快说服苏仆延表态。”
乌丸在辽西势大,蹋顿虽然经历两次大败,可其元气并未受损。如果等他缓过劲儿来,那吕布就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好在,吕布现在占领了楼子山西麓,便等于占居了一个有利地形,足以牵制住蹋顿的兵力。不过,若苏仆延能够跳出来表明态度,则吕布压力,必将减小。
最重要的是,苏仆延表态之后,刘闯就可以把三山岭的老罴营抽调回来,加强临渝的兵力。
民事,军事……
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可作起来,却如此复杂。
刘闯在青州时,虽然也面临巨大的压力,可当时的情况,却远远简单过现在。
如今,刘闯是孤立无援,以前那种拉一边打一边的手段就施展不出。在青州时,因为袁绍和曹的关系。刘闯可以左右逢源。平衡住局面后。安心发展政事。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了一处。
而且辽西不同于青州,青州民心思定。
可辽东地区,苦寒荒蛮,又有异族多年盘踞,民风彪悍。
人说天下精兵,无不出于并州、幽州、凉州……
这三个地方。都属于苦寒之所,而且都受异族之苦,民风之强悍,远非青州那等富庶之地可比。
占居辽东,可得精兵。
但如何能是辽东稳定,却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刘闯囤积在辽东的物资,终有耗尽的时候。
一旦那些物资耗尽,势必会引来更大的动荡……以前,刘闯可以不去考虑这些。但现在。刘闯却不得不认真的考量。
处理完一天的政务,刘闯回到后宅。
他坐在廊下。看着已呈现出凋零之气的花园,闭上眼睛,沉思不语。
身后,脚步声响起。
一抹淡淡的香气袭来,如兰似麝。
紧跟着,一双小手搭在刘闯的肩膀上,轻轻的揉捏。
刘闯虽然没有看清楚是谁,但是却从那熟悉的体香,猜出了来人身份。
“二姐,你今早才赶回来,怎地不好好休息?”
“夫君遇到了麻烦,妾身又怎能睡得安稳?”
刘闯转过身,就见诸葛玲那张动人的面容,映入眼帘。
诸葛玲原本在孤竹城实验拍竿等器具,石臼坨船坞遇袭,也使得诸葛玲格外紧张。好在,孤竹城并不在海边,所以海贼即便是登岸,也不敢前来袭击。毕竟,孤竹城还有魏越镇守。
可即便如此,郑仁还是催促诸葛玲赶回临渝。
“夫君,妾身昨日,去看了船坞。”
“情况如何?”
“很不好!”诸葛玲叹了口气,轻声道:“薛校尉出事,令船坞工匠们惶恐不安。
以前,有薛校尉可以指挥,船坞虽然忙碌,但是却井然有序。而今薛校尉不在,船坞乱成一团麻。郑大哥虽然已经开始着手重建船坞,却毕竟对此不熟悉,所以也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二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诸葛玲轻声道:“妾身这次去孤竹城,认识了一个人。”
“哦?”
“此人名叫马钧,表字德衡,乃司隶扶风人氏。
他少年游历豫州,后听闻郑师在南山书院编书,便赶来求学。
只是他没有人引荐,所以不得入门,于是便帮着左伯左子邑造纸,后由左伯推荐,拜入黄公门下。
此人心灵手巧,精于机关器械,能举一反三。
这次妾身在孤竹城实验拍竿,得此人帮助不小……而且,他还对夫君的曲辕犁进行了一些改进,可以更加省力。黄公说,此人颇有才干,与其留在孤竹城,倒不如让他去做些实事。
妾身回来的时候,黄公还让妾身向夫君推荐,言此人可接手船坞。”
马钧?
何人!
刘闯对这个名字,可说是极为陌生。
但他知道,黄承彦绝不会随便推荐人,既然黄承彦推荐这个马钧可以接手船坞,那就说明,此人确有些本事。
“对了,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新式舰船模型。”
诸葛玲把一个盒子递给刘闯,刘闯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手工制作的海船模型,不由得一怔。
汉代的楼船,与后世的舰船有很大区别。
其中最主要的是,船体成正方形,如同飘在水上的一座楼阁。
而马钧做出来的这个舰船模型,式样似乎接近于后世的舰船形状。其船体形状,一改海船平底的传统,而采用了尖底形状,船舷下削如刃,呈现出一个v字形状,几乎与后世舰船接近。
“这是……”
诸葛玲连忙道:“德衡认为,而今我们所建造的海船,其实就是江河海船的一种改进。
但其特性,未脱开江河楼船的特点。在江河中航行,也许问题不大,但是在大海上,则面临很多问题。他说,海浪的冲击,与江河之水的冲击不一样,楼船吃水浅,载重少,船体也不够坚固。这也是兴霸将军的海船,在航行数次之后,便损毁三分之一的主要原因……”
“那他认为,该怎么改进?”
刘闯这时候,已经来了兴致,极为好奇的问道。
诸葛玲说:“德衡想出一种新的船体结构,其形状就如夫君手中拿的模型相似。
不过这种构想,而今还只是一个想法,未能真正试验过。妾身虽然对机关机造之术略有了解,但德衡说的那些,妾身却不甚明白。不过黄公好像是懂了,认为他的设计,可以作。”
龙骨结构!
刘闯脑海中,闪现过一个名词。
这龙骨结构,是造船史上,一个极具划时代意义的发明创造。
后世的海船也大都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发展和改进。刘闯倒是听说过这么一个名词,但他对龙骨结构的了解,并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这龙骨结构海船,是在宋代才开始推广普及,而欧洲的船只,则是在十九世纪初,才开始采用龙骨结构海船,并且推动了造船业的发展。
可这是东汉!
这个马钧,又如何知道龙骨结构?
莫不成,这家伙也是穿越众?
刘闯摇摇头,对马钧突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现在何处?”
诸葛玲一怔,“谁?”
“夫人不是推荐这马钧接手船坞吗?我总要见一见他,才能知晓他的深浅。”
诸葛玲闻听,顿时一喜,连忙道:“妾身这次回来,把他也带来了,就安排在驿馆中歇息。”
“甚好,立刻招他来见我。”
刘闯精神陡然振奋,一扫先前疲惫之色。
诸葛玲见他恢复了生气,也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夫君既然要见他,妾身这就派人把他找来。”
不过,诸葛玲犹豫一下,轻声道:“只是夫君要有所准备,这马钧不擅言辞,也不太懂得表达。
说实话,之前和他交谈,若非黄公在一旁为妾身解释,许多词句,便是妾身也有些听不太明白。”
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刘闯不禁感到棘手。
薛州的文化不是很高,但他却善于表达,经验丰富,故而能指挥船坞顺利运转。
可听诸葛玲的说法,这马钧颇有些后世技术宅的特征。这种人不善言辞,搞技术尚可,但若让他全盘掌控船坞,恐怕会有很多麻烦。他不善表达,势必要面临许多沟通上的问题。一旦理解出现错误,岂不是越弄越乱?弄不好,船坞不但无法恢复生产,甚至可能彻底瘫痪……
“妾身倒是有一个想法,却不知夫君可能接受。”
“二姐,你但说无妨。”
“何不让黄先生主持此事,让马钧在一旁协助。
这样一来,黄先生的威望足以稳住局势,而马钧可以协助,对船坞建造,进行各种改进。”
刘闯听罢,不由得暗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