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柴棒瘦小枯干的身躯颤巍巍的站在那里,耳边听着百姓们对他的摇旗呐喊,擂鼓助威,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他干瘪的三角眼中挤出两行泪水,其中,惭愧有之,感激有之,面对山呼海啸的褒奖声,他哆嗦着双腿,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老百姓的面前,不住的磕头,不住的忏悔!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即天命,天命不可为!
钟彬站在大堂中央,心中反复念叨陈小九曾经说过的话,面对着老百姓汹涌澎湃的呼声,面对着百姓声嘶力竭的呐喊,他终于明白了当百姓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时,他这个知府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应民意而已!
他现在的形式十分乐观,芦柴棒已经将来百姓征服,百姓反过来又将他这个知府征服,他又将孙科征服,从而顺理成章的将芦柴棒这桩案子做个最正确的了结
待享受过这片刻激情后,钟彬很有气势的大袖一挥,老百姓的呐喊声逐渐归于无形,一双双渴望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都想听听这位嫉恶如仇的钟大人如何给芦柴棒定罪。
钟彬心中明白,芦柴棒的精彩片段已然落幕,接下来是他尽情表演的时刻,人的一生之中供自己尽情发挥的时机很少,而眼下,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大好时机,只要把握住了这次机遇,他便能鲤鱼跳龙门,一举定乾坤,牢牢的在他和百姓之间建立一条深厚的纽带,打破一众官员唯孙科马首是瞻的格局,摆脱他在杭州孤家寡人的不利局面。
芦柴棒吃在牢房,拉在牢房,浑身上下透着那么一股令野狗十分喜欢的恶臭味,而钟彬却毫不犹豫的伸出双手将颤颤巍巍的芦柴棒扶起来,并退后两步,十分郑重的向芦柴棒鞠了一躬道:“义士,你受苦了,请受钟彬一拜!”
芦柴棒大惊失色,急忙躲开,尖哑着嗓子奇道:“大人,你这是为何?小人承受不起,你可折杀小人了!”
他心中十分好奇,浑然不明白钟彬这是在收买人心,暗想,难道是钟大人与陈小九之间又定下什么后续的妙计吗?不过这都不是他操心的事情,有了钟彬的这个九十度的鞠躬,他心中明白,这条贱命已经可以保住了。他也将自己的戏份发挥得淋漓尽致,接下来事态怎么发展,就看钟彬的演技了。
钟彬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芦柴棒鞠了一躬后,又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下转过身来,朝着百姓深鞠一躬。
那些百姓见此大礼,纷纷避让。
开玩笑?堂堂朝廷四品大员的鞠躬,哪是普通百姓可以随随便便承受的?那都是天命所归,文曲星下凡,受了他的大礼会拉稀的。
而独有陈小九却当仁不让的受了钟彬一礼,这一下看得樱木瞠目结舌,而后他又狠狠的甩了一下那随风飘舞的红发,颇有些吐气扬眉的气势,心中暗想,还是我的九哥厉害,不动如山,真有一番大将气度啊!
钟彬十分镇定,并没有大家的惊恐感到好奇,百姓怕官历来如此,他也没有因为陈小九的不动如山而生气,人家为他出了一个他搜肠刮肚都想不出来的好主意,受这一礼,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联想到他与那冷酷白衣公子的关系,只怕反而他要感恩戴德,紧抱陈小九的大腿才是。
钟彬的这个亲民举动,足令坐在高台之上的孙科感到异常难堪。
孙科在杭州百姓的心目中,一直是亲民和蔼,礼贤下士的形象,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段本来是他最擅长的看家本领,运用的炉火纯青,滚瓜烂熟。
而如今,他却只能在高台之上做了一个无奈的看客,钟彬这个老狐狸却技高一筹,越俎代庖,抢了本应该属于他的戏份,这是多么滑天下之大稽啊。
不过孙科还在苦苦的忍耐着,暂时还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正所谓,一招错,步步错,他现下只有等待时机,待审问另外七人时,关键时刻横插一棒子,才会有翻盘的机会。
哼……,先让你高兴一阵,一会再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乐极生悲。同时他的脑中有些疑虑,这个说快板的戏子和杀猪的屠夫如此相助与他,该不会都是钟彬这厮提前安排好的吧?
钟彬做足了收买人心的戏份,又语重心长道:“杭州府衙掌管一方之平安,理当为父老乡亲匡扶正义,除暴安良,可是堂堂杭州衙门却没有作为,欺上瞒下,与龙二这厮同气连枝,放任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想了又想,他又道:“面对百姓们痛心疾首历数龙二的种种罪状,府衙却无动于衷,不予立案查办,这是官府的失职与无能。本知府一定会彻底清查官员徇私舞弊的渎职行为,给父老乡亲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钟彬说到这里时,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高堂之上的孙科,而最要命的,却是那些百姓却跟随着钟彬的眼神,将一双双目光都对准了悬做高堂之上的孙科,并且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你个钟彬,真他***阴险啊,孙科是个资深的老狐狸,一下子就识破了钟彬的阴谋诡计。
他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考啊!杭州官员渎职枉法,徇私舞弊,干我何事?我只是一个杭州府尹,你***一个劲的往我身上泼什么脏水?
钟彬不理会孙科向他投来的白眼,又掷地有声道:“龙二作恶多端,官府不予查办,使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错在官府。”
“而芦柴棒一介草民,瘦小枯干,本为萤火之光,苟活于世。可偏有一副为国为民的侠义心肠,凭着匹夫之勇,一时之气,为了父老乡亲,不顾自身安危,甘冒充军砍头之危险,斩杀龙二,除暴安良,还杭州百姓于太平盛世,此等大智大勇,侠者仁心,我闻之意动,自叹弗如”
钟彬的这一番言谈,算是为芦柴棒的行为定下了基调。百姓听到此处,均深感钟彬明事理,讲大义,实在是一位能体谅民情的好官。
钟彬叹息良久又道:“我虽然调任杭州时日尚短,可身为一方知府,竟然不知有此等义士,实在令钟彬汗颜!芦柴棒虽然未将龙二杀死,却也将其弄残,按大燕律法,理当流放或者砍头!但是……”
钟彬说到这里,忽然一顿,而那些百姓也明白案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纷纷攥紧了拳头,用一双渴望的眸子殷切的望着他。
芦柴棒听闻此处,双腿发软,一双三角眼左看看钟彬,又看看陈小九,最后狠狠的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钟彬遥望四周,大步流星回到座位上,啪的一拍惊堂木道:“但是此案早有祸根,原因却是因为官府不予立案在前,而芦柴棒行侠仗义在后。究其根本,却是错在官府,而非芦柴棒,他虽然犯了大燕律法,法无可恕,但情有可原!”
现场一片安静,静静等待钟彬的下文。
钟彬十分惬意的捋了捋胡须,中气十足道:“所以本府宣判,芦柴棒无罪释放,还要上报朝廷,表彰芦柴棒侠骨仁心,胸怀天下之壮举,并且号召众百姓以芦柴棒为榜样,做一个有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的好子民!”
此言一出,满场惊呆错愕,鸦雀无声,良久,芦柴棒啪的一拍大腿,喜极而泣,拉着尾音道:“我的娘亲哪……”
陈小九眼见关键时刻到来,赶紧掐了一下正在愣神中的樱木,樱木会意转身而去。
一会的功夫,那个快板声又清脆的响起:“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杭州父母钟大人,慧眼识得侠义士,清正开明永流传……”
百姓们听着这首脍炙人口的快板声,如梦初醒,纷纷激动地涕泪交加,高举着拳头雄纠纠气昂昂大喊道:“钟大人英明神武,钟大人爱民如子,钟大人千古流芳……”
随后,在陈小九与樱木的刻意安排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将百姓们的兴致引爆到了最高点!
陈小九十分惬意的听着父老乡亲疯狂的叫喊,又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孙科,心中暗想,这厮,该发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