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终到大茂山脚下,只见这大茂山林涛云海,翠峰耸立,易寒有点惊叹,这山可真够大的,要在这山寻找一个人,可比在京城找一个人还要困难,也是这一步先生在保州一带颇有名声,易寒可以打听一二,却不会像无头苍蝇乱撞。
易寒所到的山脚下不时可见村落屋舍,狭窄的土路来来往往挤满了当地的乡下人和逃亡至此的保州城百姓,这些乡下人的模样打扮大同小异,干枯瘦黑的脸,破旧却显得很干净的棉衣,有的仅仅穿一件黑布棉袍,再在外面套一件黑布大马褂,总体来说衣着随便简单,至于逃亡至此的保州城百姓也可以从衣着立即辨认,多是带着帽子,衣着讲究一点,只是衣衫沾一层灰黄色的土,表情憔悴,眼眶深陷,放着钝滞呆板的黯光,脸板着的,严肃而又忧愁,在土路挨挨挤挤的走着。
村落周边各处都是摆起了交易的摊子,当地的乡下人用农务产品,猎物与逃亡至此的人进行交易,甚至临时搭建起一些简陋的饭店来,这些乡下人原本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保州城赶集,现如今无数人涌来,却以劳代逸。
易寒见到此景,有些讶异,原本以为会是一番落魄萧然的景象,却没有想到热闹的像个小县城一般。
野利都彦呵呵笑道:“就算是乱世,这油米柴盐终究是百姓所需,就算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
易寒走入村落,向一个摆摊子的乡下人买了些果子,询问了有关于一步先生的住处。
那乡下人指着前方一条蜿蜒的山路,说道:“沿着山路直接朝山走去,到了神仙亭往右边的山路拐,不久就是一步先生的住处了”,一语之后又道:“一步先生怕人打扰,恐怕你们就是到了他的住处也见不到他人,要不然,这样,他身边有个童,会时不时的下山来购买一些东西,你们等一等,运气好的话能撞见,这样就不必乱闯了”。
易寒两人哑然一笑,他们可没有这么多闲工夫在此干耗着,拿着果子就要山去见那一步先生。
两人牵着马匹在人群中穿梭,走了一小会,易寒突然衣角被人给拽住了,回头一看却是个气喘吁吁的小男孩,却是刚才站在那乡下人身后一直保持安静的小男孩,易寒好奇的看着他,难道自己忘了给钱了吗?
小男孩缓了口气,才说道:“两位先生,我爷爷让我来追你们回去”。
易寒讶异的看了野利都彦一眼,野利都彦也是一脸疑惑。
易寒笑道:“我记得刚才可给了钱”。
小男孩忙道:“不关钱的事”,说着倒到歪歪的往后跑,跑了一段路,还回头来看两人,见两人还站在原地,喊了一声,挥了挥小手。
易寒与野利都彦只好跟了去,还未走进,就见那卖果子的老头站了起来,说道:“两位先生,一步先生的童来了,正在那边卖画呢?”
易寒一愣,这兵荒马乱的,需要的是粮食物需,这画卖给谁要呢?这一步先生倒有意思的很,顺着老头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一个十七八岁童打扮的男子正在兜售手中的画作。
老头不停着比划手指,说道:“那个手里拿着画的年轻人就是一步先生的童”。
易寒笑道:“老大叔,看见了”,说着摸了摸那小男孩的头,拿了写碎银子递到他的小手中。
老头又包了几个果子,示意小男孩拿给易寒,易寒盯着那兜售画作的童,这边无意识的接过果子来,随手拿了一个递给野利都彦,自己也随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边说道:“老头,我们过去看一下,这样少折腾一点”。
听到这个称呼,野利都彦苦笑,见易寒一副散懒的样子,不时有果子敲着手心,却笑道:“痞子,就依你之意”。
易寒一愣,旋即恍悟,哈哈笑道:“以前每个姑娘见了我就两腿发颤,这会却是本性暴露了”。
易寒两人走近,围观的人多是些生装扮的人,发戟有些时日没整理,头发蒙了些尘土,脸容也未修理,看去有些狼狈,多数手里还拿着黑油纸折扇,挺着脖子,聚精会神的看着童手中竖摊开来的画作,有的点着头,有的愣着两只钝滞的眼睛,似深深的被五体投地的悦服,这些逃亡至此地的文人倒是个个斯斯文文的,当然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寻常百姓,只是占了少数。
易寒走近围观的人群,挤进一步,踮起脚跟,朝里面望去,朝那画作望去,画的是一个很丑陋的老头,皮肉焦黑,阔嘴塌鼻梁,丑的不得了,只是这老头的表情却有点奇怪,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目前前方似在看着什么,神情眉飞色舞,偏偏这画作没有任何环境装饰,只画着一个老头,周围都是空白的。
依易寒的才学自然能看出点门道来,这种画作给人留下无数想象的空间,这老头到底是看到什么而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呢?
易寒朝身边的野利都彦看去,笑道:“老头,你怎么看?”
野利都彦淡道:“愚弄文人的把戏而已”。
易寒惊讶道:“老头,你竟也看的出来!”
野利都彦笑道:“痞子,你可不要小看老头我,老头我眼光毒辣着呢,看来这一步先生已有出山之意,借此画表明心意,他之名已广,此刻兵荒马乱的,估计知道各方势力求贤若渴,却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的出来。”
易寒笑道:“他愚弄文人,他自己也是个文人,不也是在愚弄自己吗?”
一语之后又笑道:“好一个一步先生,借一个画中老头讥讽所有看这一副画的人,却把我们两个也一并骂了”。
野利都彦笑道:“此刻兵荒马乱,我们却有这个闲情来看画,当骂不当骂啊?真正的有心人,自然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易寒也不作辩解,朗声喊道:“这画卖多少银子!”
周围的人听到声响,纷纷朝易寒这一青一老望来,试图从两人衣着打扮猜透两人身份来历。
那童也朝这边看来,口吻郑重而认真道:“这位先生,你要是能说出这画中人在笑什么?此画分文不取赠送给先生你”。
易寒笑道:“这画也不是什么名家墨宝,我刚好内急,想买来当手纸用,你别再墨迹,快说价钱”。
此话一出,周围哗然,一步先生竟然不识,此人定是孤陋寡闻之辈,却也是草包一个竟无法看出此画精髓之处,纷纷带着恼怒的目光盯着易寒。
有人喊道:“那里来的无知之徒,竟连一步先生都不认识——”
又有人说道:“不要跟这种人多费口舌,多说无益——”
那童受易寒侮辱也不生气,稳重道:“此画不卖,先生若是想要,只要能说出答案来,就归先生所有,先生想怎么处置,别人无权干涉”。
易寒边啃着果子,晃了晃脚,懒散道:“我见此画留白,不如我献丑一番”。
此话一出,众文人哄笑起来,讥讽声四起。
那童却是大喜道:“那就有请先生了”。
易寒却是注意到,那童身后准备好了笔墨砚,依此点而断定这一步先生的心思。
此话一出,周围文人无不讶然,却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也想不明白这童怎肯此此画被白白糟蹋了。
易寒挽起衣袖,做出一副大刀阔斧的模样,野利都彦低声在易寒耳边道:“不要太过分了,毕竟我们是来请人家出山的”。
易寒笑道:“放心,我有分寸”,这个分寸在易寒心中可是阔的很,阔的没边,一般人可是承受不住。
童将画作平放好,易寒拿起毛笔蘸墨水,又从衣怀中掏出久未使用特制的色笔,迅速在面画了起来,只见那目不转睛盯着画作的童,随着易寒的添笔,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一会儿的功夫,便搁笔,拍了拍手,朗道:“好了”。
童愣在当场,表情难看,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周围文人见画好了,伸长脖子好奇张望,待看到画作,无不傻眼,紧接着表情变得愤怒。
原来易寒在留白处化了一个浓妆艳抹的美人,露出半张脸,大红腮巴,大红眼皮,大红口.唇,绿衣,红裙,裙下两只小的不像话的红绣鞋,正迎面朝画中老头奔跑,依易寒的画艺,两者之间自然能结合的天衣无缝,这画中老头在笑什么,这会已经一目了然了,便是美人即将投怀送抱。
这些文人没有人惊叹易寒的画艺,却恨易寒将好好一幅画给糟蹋了,简直就是庸俗无耻,文人们纷纷议论起来,无不指责易寒。
野利都彦摇了摇头,易寒也不理会众人,走到野利都彦跟前,笑道:“老头,这一次你看不出来了”。
野利都彦苦笑道:“痞子,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易寒也不多言,对着那脸色难看的童道:“小子,这画可属于我了”。
童盯了易寒一眼,愤慨道:“拿去”,说着收拾东西就要离开。
易寒慢悠悠的卷起画卷,对着要离开的童喊道:“慢着,这画送给你家主人”。
童瞪着易寒,不知该接不该接,易寒笑道;“怎么?不敢接受?”
童犹豫了一会,似下了决心,伸手接过画卷,扭头就走。
易寒啃着果子,对着野利都彦道:“我们跟去,晚我就在一步先生家住下了”。
野利都彦无奈道:“痞子,被你这么一闹,我们恐怕连人都没有机会见到”。
易寒讶异道:“怎么会呢?我送了他礼物,他怎么也应该回礼,礼尚往来,他饱读诗,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懂”,见野利都彦垂头丧气安慰道:“放心,对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就越不能惯着,否则他还不是自视甚高,目中无人了”。
两人将马匹寄在一户乡下人家里,尾随那童山去,那童似察觉两人跟随,步伐匆匆,几步迈作一步,易寒边啃着果子,嘴里不时悠闲的吹着口哨,一副啷当模样,哨声飘到那童耳中,童走的更匆忙了。
野利都彦年老,走的快,却气喘吁吁起来,易寒见他累的脸色苍白,额头渗汗,二话不说就把野利都彦给背了起来,笑道:“老头,悠着点”。
野利都彦也不推辞,他确实有点累了。
追着那童过了神仙亭,又走了一段弯弯曲曲的山路,来到一处山石密布的地方,这些石头大的有三丈高,一丈宽,小的也有一丈高半丈宽,东一堆西一块七零八落的,遮掩视线,目光无法开阔,加周围缭绕着淡淡的烟雾,目视不到丈远,越深入烟雾越重,渐渐入了虚无缥缈之间,这会那童也隐入石林之中,看不见踪影。
易寒走了一会,绕了一圈却又回到入口处。
野利都彦道:“看来此地就是迷阵了”。
易寒笑道:“老头,你可有穿过此阵之法”。
野利都彦从怀中抽出一本,翻了起来,易寒朝名看去——天下奇阵大录。
易寒哑然失笑,“老头,天快黑了,你快点”。
野利都彦一边看着,一边观察这个地方,过了一会说道:“此阵名曰雾遮石蔽,里面却没有陈述破解之法”
易寒不悦道:“早说,翻了半天却是白费功夫”。
野利都彦一脸无奈:“我也没有办法”。
易寒背着野利都彦离开这片烟雾弥漫的地方,立于高处观察周边山势地形,野利都彦知道易寒在寻找破阵之法,也不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只听易寒说道:“东边一面天然屏障,空气流动滞迟,出现逆温,温度相对较高,两地相隔不远却冷热相差太大,所以才有此浓重的烟雾,你看高处凭空生云,有云即雨,我估计过了这片石林,便是清新、湿润之地,不似此处一般干燥”。
易寒道:“老头,你这里等会,我去捉着野雉”。
野利都彦讶道:“捉野雉干什么?”
易寒笑道:“领路啊,石林地坚,野雉好虫,而虫子生长在湿润的土层,过了这片石林便是。”
野利都彦讶道:“野雉识路吗?”
易寒道:“野雉虽不识路却能闻到虫子的气味”。
过了一会,易寒捉来一只野雉,用草藤绑着野雉的脚,掐住野雉的脖子猛晃了几下,待野雉拉了一屎之后,易寒才停下来,说道:“好啦,现在它肚子饿的慌,会卖力觅食”。
野利都彦突然拿起笔,问道;“这是什么法子?快快说来”。
易寒苦笑不得,“不要记了,赶路要紧,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把戏,农户人家卖鸡前惯用的手法,将鸡填饱,好多卖些钱”。
这会天色已经渐暗,易寒与野利都彦更是身处一片黑暗迷蒙之中,若不是野雉带路,撞到石头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突然前方一阵昏黄,夕阳映照,淡青色的林木抹一层浅黄,不远的地方一处雅洁的院落和屋子映入眼中,院前一株夭矫婆娑的大古柏,隐见院中有石桌,四边围以石凳,院内高爽整洁,几株花木相承。
两人露出喜色,看来这里就是一步先生的住处,易寒慢悠悠的走过去,野利都彦却是迫不及待,让易寒放他下来,脚步匆匆走了过去,突然停了下来,门庭一对联子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