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教授将两个人带到十六楼一间病房中。
“这个人叫朱隶,一个月前,为救同事从十八层楼上摔下来,幸运的是掉在了楼下的儿童城堡里,儿童城堡的气垫起了很大的缓冲作用,虽然没有摔死,但大脑皮层严重受损,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苏醒的可能性很小,我们同他的家人商量后,将他转移到我们这里。”陈教授介绍道。
沈洁和燕飞边听,便翻看着朱隶的相关病例。
“还有一个情况,通过脑CT检查,我们发现朱隶的左脑偏下有一个直径为零点二厘米的囊肿,目前还无法判断是否是恶性,但这个位置不好,即使是良性的,若发展迅速,一样会增加患者颅压,造成死亡。”陈教授说着话,将CT片夹在看片屏上,打开屏幕灯,用笔指点着。
“这个位置是死亡区,即使手术,危险行也很高。”燕飞看着片子说道。
“我们把他接来,是为他做手术吗?”沈洁不解地问道。这里虽然条件非常好,但如果真需要手术,也用不着送到这里来,燕飞在北京的任何一个大医院都有条件做。
“不,将朱隶接过来,是他的父母已经同意,让他帮助我们做一个课题。”
燕飞显然也不知道陈教授邀请他到这里来的目的,陈教授的话,引得沈洁和燕飞一起认真地看着他。
“沈洁,你还记得我们以前曾经讨论过,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能不能不用语言,只是依靠思想。”
沈洁点点头:“是,如果能做到,就不用学语言了,而且,交流起来会很方便。”
“我在检查朱隶脑电图时,发现朱隶虽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但他的脑电波异常活跃,在我测量过的人群中,比他脑电波更活跃的,只有你。”陈教授望着沈洁说道。
沈洁一脸诧异:“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朱隶和你的脑电波一样,波长和频率都与普通人不同,而且你们两个人的脑电波的波纹和频率,非常相像,只是他的没有你的强,这也许是因为他处于深度昏迷中的原因。”
“教授,你想用沈博士的脑电波,影响朱隶的脑电波?”燕飞忽然灵光一闪,诧然问道。
陈教授点点头:“朱隶的脑电波虽然强,但因为他现在没有感知能力,脑电波中没有内容,如果沈洁的脑电波能控制朱隶的脑电波,那么,对于人脑能否利用脑电波交流,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数据。”
“怎么知道我是否控制了朱隶的脑电波?”沈洁感兴趣地问道。
“研读朱隶的脑电波,对比。”这话是燕飞说的。陈教授赞赏地看着燕飞笑了笑。
“我们小组主要成员就我们三个人,燕飞负责记录朱隶大脑任何微小的变化,同时兼任朱隶的私人医生,沈洁负责与朱隶进行脑电波交流,协助燕飞记录朱隶每天脑电波的变化,同时还有一项任务交给你。”陈教授说着这里笑了一下。
“你还要负责写剧本。”
“剧本?”沈洁诧异地重复。
“开始几天我们会重复一些简单的句子,如果取得预期的效果,需要一个长一点的故事,测试思维交流的连惯性。”
“你要我写?”沈洁试探地问。
“是啊,最好写一部历史,我喜欢看。”陈教授一副狼外婆的样子看着沈洁。
“历史?”沈洁觉得自己的脸都蓝了,“我对历史不熟悉。”
“这一点你放心,我负责给你找历史资料,你只要看看就行了。”听了燕飞的话,沈洁坚决认定,燕飞绝对是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实验很快展开,除了陈教授三人外,还请了两个护士,轮流照顾朱隶,另外还请了一个电脑高手,专门负责电脑终端的陈云。
实验进行得很顺利,第三天,沈洁通过仪器已经成功控制朱隶的脑电波,在电脑终端,沈洁默想的词,准确的反映在显示器上,虽然只是两个字的词,却是第一次两个人通过脑电波传递信息。
实验的成功让陈教授和沈洁、燕飞等异常兴奋,如果能稳定地控制朱隶的脑电波,将是对人类信息交流的一大突破。
一个月后,朱隶已经完全接受了沈洁脑电波的干涉,能够完整地“复述”一小段连续的内容。
“沈洁,你可以试着写了。”一天的实验结束后,陈教授露出了狼外婆般的笑容,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情,望着沈洁。
“真的要写?”沈洁虽然很喜欢看,却从没试过。虽有些跃跃欲试,更多的,还是担心,这可不是写日记,给自己看的。
“当然要写,燕飞,资料都准备好了吧。”陈教授的业余爱好是研究历史,不过让沈洁吃惊的是,陈教授居然跟年轻人一样,不看正史看野史。
“正史埋没了很多历史的真相,反倒野史了会有一些真相流传下来。”陈教授如是说。
沈洁虽然也赞成陈教授的这一观点,但她也很清楚,陈教授看野史不是找什么真相,而是像多数人一样,觉得野史比正史更有趣味。
不过陈教授跟沈洁这种野史一族大不相同,陈教授对于正史也烂熟于胸,如果陈教授不做医学教授,沈洁觉得他完全可以去做史学家。
“教授,让我写历史,连野史都算不上,纯属虚构。”沈洁事先给自己找退路,开玩笑,在史学家面前写历史,那跟在鲁班面前吹自己的木工活水平有什么区别。
“野史也是历史,,并没有让你写历史,历史不用你写。”
沈洁怎么看都觉得陈教授的笑不怀好意。
“写可以,不能外传。”只有你们两个人看,写得烂也是你们逼得。沈洁在心里暗暗嘀咕。
“不是两个人,还有他。”陈教授的目光投向朱隶。
其实做连续性实验,完全可以让沈洁拿一本书读给朱隶听,不过为了给实验增加一些乐趣,陈教授坚持让沈洁写,当然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沈洁有更加深刻的印象,读自己写的与读别人的感觉必然不同,发送出去的脑电波也必然更强。
但如果陈教授知道他这个无伤大雅的决定,居然改变了沈洁的一生,不知道还会不会出这样的主意。
“写哪一段历史?”历史就是一个个的故事,哪一段都有趣。沈洁歪着脑袋问道。
“他的名字叫朱隶,与明朝的永乐皇帝朱棣很相近,就写这一段吧,朱棣是一位杰出的皇帝,他在位二十多年间做的几件大事,比其他皇帝几代做得还多,我收集了很多有关永乐王朝的资料,建议你写这一段。”燕飞说着话,走到办公桌前拿了一叠资料递给沈洁。
沈洁接过来:“我先看看,有感觉再说。”
“虽然永乐皇帝的口碑并不好,我倒是很欣赏这个皇帝。”陈教授插言道。
沈洁瞥见陈教授与燕飞悄悄接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一笑,永乐帝时期的野史最多,陈教授必是对这段历史感兴趣,让燕飞旁敲侧击地让我写这段,也罢,夺皇位,下西洋,建故宫,现成的故事,不愁没写的。
果然如陈教授所说,沈洁自己写的,复述给朱隶时,确实脑电波比读书时强了很多倍,实验效果非常好。
然而几个月后,朱隶竟然发生了让大家意想不到的变化。
实验一周三次,每次两个小时左右。沈洁通过脑电波放大仪器,与朱隶的脑电波相连接,再将朱隶的脑电波传送到电脑终端上,通过终端翻译形成文字,与沈洁最初的意思相对照。
最初沈洁的意思通过朱隶反映到电脑终端上后,基本上没出过什么大错,总是沈洁想什么,电脑终端显示什么,跟直接将电脑终端连接在沈洁的大脑上一样。
可是几个月后,电脑终端上的信息出现了些微的不同。
开始大家都没有在意,毕竟每天的实验五千字左右,错几个也是正常的,但是没多久沈洁发现,略微更改过的文章不仅保持着原有的意思,而且这些词语的改动,使得人物更生动,故事也更流畅。
“我觉得,朱隶的些微改动是有意识行为。”沈洁这样说的时候,已做好了挨批的准备。本来嘛,朱隶仍然陷在深度昏迷中,怎么可能会有自主意识?
沈洁说完,等着陈教授和燕飞的炮轰,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抬头看看二人,都沉思着不吭声。
半晌,陈教授说道:“下次实验,故意多错几个地方。”
实验的结果即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朱隶果然将几处明显的错误改过来了。
从那天起,实验小组变成了四个人,大家再也不把朱隶仅仅当成传递工具,而是参与实验的一名成员。
处于深度昏迷的植物人,虽然五官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接受信息,但并不代表他不能思考,如果利用仪器直接干涉其脑电波,大脑仍然能自主思考。
这一发现,对于植物人的治疗,无疑是一个大有份量的好消息。
虽然不是相互的交流,但朱隶能对沈洁的做出修改,让沈洁欣喜万分。
除了陈教授的名字,实验室其他人的名字直接都用在了里,用沈洁的话说:“反正也不外传,起名我不拿手,用大家的名字既亲切又省事,谁也不许抗议。”
大家都没有反对,倒是觉得自己的名字写进里很有趣。沈洁以身作则,把自己的名字给了女主角,男主角用了朱隶的名字。
有了朱隶有意识的干预,沈洁的写得更上隐了,虽然朱隶改动不大,沈洁总是将朱隶的改动视为与朱隶的交流,而中朱隶和沈洁的爱情,也让沈洁感动。
一年多过去了,实验进入了尾声,沈洁的也进入了尾声,由于朱隶的加入,越写越好,两个护士石小路和索菲亚彻底被沈洁的征服,每天催着沈洁快写。
陈教授和燕飞还算镇静,陈云一开始纯属被迫看,他守在电脑终端,朱隶的脑电波传到终端上,被翻译成文字,第一个看到的是陈云。
陈云自己也想不到,看了二十多章后,居然会被故事吸引,也像石小路、索菲亚一样,虽然没说什么,却经常用眼神催沈洁更新。
连始作俑者陈教授和燕飞也渐渐上了道,当初怂恿沈洁写,可没真想到一年多后,也会跟着剧情一起跌宕起伏,其实沈洁就算是天才,毕竟第一次写,对于陈教授和燕飞这两个书油子来说,沈洁的实在是很幼稚,之所以让他们渐渐上心,主要原因无非是沈洁越写越用心,在中充满了情感,另一个原因是人物的名字,用的是大家的名字,好像写的是大家的故事一样。
请了市里的专家为朱隶做了会诊,朱隶的脑瘤发展得很快,就算是正常人,这样的病情也没有做手术的必要了。
知道这个结果后,实验小组的人心情都很沉重,两年了,朱隶早已不是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植物人,中朱隶的每一个故事,都深深留在了大家的心理,尤其最后一年多的时间,大家都知道事实上朱隶参与了创作。
“朱隶,早。”像往常一样,沈洁一清早走进朱隶的病房,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在朱隶洁白的病床上。
距离专家会诊又过去了三天,按专家们的推测,朱隶很可能活不过这周。
实验虽然已经完成,实验用的设备却没有撤,沈洁为自己和朱隶带上像烫发用的电热冒一样的仪器。
“朱隶。”沈洁闭上眼睛,在脑海的深处轻轻地呼唤。
“朱隶,你就这样走了吗?你知不知道,我很舍不得你,朱隶,我爱你”沈洁的脸庞上,缓缓流下两行泪水。
这一年多,朱隶经常改动沈洁传输给他的信息,却从来没有回应过沈洁的呼唤,在这一点上,陈教授和沈洁、燕飞讨论过很多次,也做过多次实验,但都没有结果,说不清楚为什么朱隶能修改沈洁发给他的信息,却无法回应沈洁的信息。
“朱隶,这两年来,我们从陌生到熟悉,到我不由自主地爱上你,我真的无法想象,你走了,我的生活该怎么过,朱隶,坚强一些,留下来还不好?朱隶?”
朱隶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一个很好听的女声,还似乎很熟悉,朱隶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眼皮却重逾千斤,朱隶心中重重地叹口气,这副身体确实完蛋了,连睁开眼睛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这样想着,忽然心中一动,我不是在穿越中消失了吗?难道又…….重新还魂了。天,这回会是哪个朝代,我不会永远不死吧。郁闷,人要是永远不死,一定是件非常悲哀的事情。
努力了半天,朱隶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然而刺目的光线使得朱隶又迅速地把眼睛闭上了。缓了好一会,朱隶再次睁开眼睛。
慢慢适应了房间内的光线,朱隶看到洁白的墙壁,淡黄色的门,以及,输液架。
“现代?”朱隶心中一声惊呼。三十多年了,不算穿越的十年,在明朝也实打实生活了二十多年,真回来了?沈洁呢?
想侧头打量一下房间,却感觉连手指都动不了,朱隶心中苦笑,身体还是消失了,但我这些感觉是从哪里来的?难道……魂回来了?
“啪。”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朱隶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漂亮的面孔,只是那张面孔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一样,吃惊地张大了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朱隶一怔:她能看到我?我不是魂?
“他他…他…醒了。”石小路指着朱隶,终于发出了声音。
沈洁陡然睁开眼睛,摘下仪器起身望着朱隶。
朱隶愣愣地看着她们。
“朱隶?”沈洁轻轻呼唤了一声。
朱隶的目光慢慢转向沈洁。
“你醒了?能听到我说话吗?”
朱隶想微笑,但沈洁和石小路只看到朱隶的面部肌肉稍微地抽*动了一下。
哇靠,就算不是魂,也一定被石化了。朱隶心中低低地骂了一句。为什么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动不了,我的灵魂不会回到了木偶体内吧,不过看这两个人,不像在镇定地跟木偶说话。
这个两个人是谁,明明不认识,却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沈洁呢,为什么她不在我身边。是出了什么事?还是失忆蛊起了作用,忘记我了?
“你昏迷了两年,身体的各项机能两年没运作了,需要适应,别着急,几个小时后会好很多,你若是能听懂我的话,就闭一下眼睛。”沈洁柔声说道。
昏迷了两年?什么意思?是这具身体昏迷了两年?她们把我当成了昏迷了两年的人?
先不管别的,配合一下这位女医生再说。朱隶的目光再次落在沈医生身上:倒是个很漂亮的女医生,只是没有沈洁漂亮。
朱隶心中想着,闭了闭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