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儿再一次将药碗交给齐王,然后缓缓退出房外。这两天齐王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直守候在昏迷的王妃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芹儿打从心眼里面为王妃高兴,虽然这次王妃失去了一个孩儿,但却重新唤回了齐王殿下的爱。只要他们相爱,孩子总会有的,毕竟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以后有的时间,芹儿几乎都在憧憬着主子幸福的未来。可是走到院子旁边,一阵风吹过,芹儿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而且那味道竟是如此的熟悉。
芹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顺着刚才的气息,掌着烛火,走到一处花丛旁边。果然药味越来越浓,芹儿蹲下身子,拨开花草,用力地呼吸两口,确实是这两日她为王妃煎的药,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药水?芹儿只觉得手脚冰凉,莫非,莫非……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可是桓王妃待她如亲姐妹,这件事情一定要弄得清楚明白。
芹儿又小心翼翼地回到王妃卧室的外面,她知道齐王很厉害,所以每走一步,都是十分的轻盈,脚步落地的时候,几乎都像猫一样,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好容易走到了窗子旁边,芹儿用手摸了摸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的心脏,偷偷地向房间里面望去。齐王正端着刚才的那碗药,但却没有给昏迷的王妃喂下去,而是在自言自语地道:“芳儿,我知道你活得很痛苦。现在我们的孩子也没了,你醒来之后,也一定会更加伤心。所以,所以,我就不要你醒了,让你安安静静地睡觉,不让人再打搅你。你说,这样好吗?”说着就将手中的药碗倾斜,把里面的汤药全部倒在了床旁的一个小罐中,看来他是先把药倒在里面,等方便的时候又拿去外面的花丛里面倒掉。
怎么会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害王妃?芹儿在心里大声质问。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冲进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芹儿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半点声音,以往在她眼中尊贵的王爷,现在却只是一个恶魔。芹儿想要离开这里,可是走开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不小心发出了一丝声响。
以李吉的耳力,便是刚才芹儿那般小心翼翼,也难逃过他的耳朵。只是李吉两日不曾休息,身体疲惫,而且又因为桓王妃之事,心中矛盾挣扎,所以才没有发觉。可是现在这一声轻微的响动,已经把他惊动:“谁?”话音落地,李吉便已经站在了门外。
芹儿心中大骇,却突然脚下一轻,身体居然腾空而起,腰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只强有力的手。一名蒙着黑巾的男人,竟然抱着她一起飞上了院墙。“哪里走?”芹儿只觉得背后一股强大的劲风吹来,接着李吉叫了声:“好功夫。”然后抱着自己的男人闷哼一声,脚下顿了顿,显然是受了伤。
背后李吉又大喝着冲了上来,芹儿感觉背后的劲风比刚才更加凛冽,蒙面男子也不敢硬接,带着她想旁边一跃,躲开李吉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紧接着蒙面男子右手挥扬,漫天银光向着李吉打去,可惜芹儿不懂武学之道,否则看到这手“漫天飞花”的绝技必定会大声喝彩。李吉也是知道深浅的人,身形连退,终于将那片银光躲过。蒙面男子乘此良机,再次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出了齐王府,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李吉也跃上围墙,但却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只得暗骂几句,重新落到地上。此时王府的侍卫也都赶了过来,齐齐向李吉行礼请罪。李吉破口大骂众人废物饭桶,但转念又想,刚才那人武艺与自己不相上下,就连自己都不能将其留下,何况手下这些人?挥手了挥手,让众人退下,然后走回房内,只是心中越发的沉重了些。
芹儿在蒙面男子的怀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呼吸男人的气息,脸上娇羞无限。等到离齐王府有些距离之后,便开口道:“你放开我。”
“闭嘴。”男子喝了一声,芹儿顿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惊道:“你受伤了?”见对方并不回答,只好当真闭嘴不说了。
蒙面男子又带着她在民宅上掠行片刻,才终于在一处院落停下,然后将脸上的面巾摘掉。芹儿只觉得眼中一亮,多么俊秀的一张面孔!论年纪,芹儿已经是二九年华,按着大充女子十四岁便可出嫁的民俗,她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只是一直跟随在桓王妃的身边,而桓王妃也不肯随便找个人委屈了她,只好一拖再拖。每逢夜梦醒来,芹儿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相貌俊朗,才高八斗。可是每每却又暗自嘲笑,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哪里还能奢望那些优秀的夫君?
可当看到眼前这名男子的面孔时,芹儿的心猛然地跳动起来,这样的人物,这样的风采,只是在那一眼,便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房。
秦舒伸手抹去嘴角的那丝血迹,李吉果然武艺惊人,刚才互对一掌,竟还让自己吃了点小亏。“进去吧。”秦舒看见被自己救下的女子正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眉头皱了皱。若不是因为她干系重大,知道李吉的把柄,自己才懒得费力出救这个丫鬟。
“啊?”被秦舒一语惊醒,芹儿只觉得脸上发热,暗骂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直视一个男人呢?急忙低下头,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一间房内。
“是大哥回来了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接着又从房间后面走出一名青年。那青年眉目清秀,丝毫不逊于秦舒,只是一身孝服,腰间更扎有麻绳,想是在为谁戴孝。那人似乎没有想到房间里会多一个女子,微微一怔,便问道:“大哥,这位是?”
秦舒看了芹儿一眼,道:“为兄在路上见她被坏人欺凌,顺便解救回来,只住一夜,明日便送回家去。”芹儿不知道秦舒为什么要说谎,但是她并没有开口辩解,反正自己也不过是“只住一夜”,想到这里,心中竟莫名的有些失落。
“哦。”孝服青年点了点头,道:“那小弟去把空下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等秦舒点头之后,便走出房外。
秦舒又看了看芹儿,似乎觉得这个女子还是个麻烦,又皱了皱眉,道:“现在已经晚了,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回去。”
回去?芹儿想到李吉,就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刚要开口,秦舒却已经看透她的心意,道:“你家小姐不是太尉府的千金么?我送你回太尉府。”芹儿惊讶地看着秦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不,王妃的身份?”
秦舒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接着自己的话道:“齐王要害你家小姐,你也看见了。我知道你家小姐对你很好,你应该去救她,是吧?”芹儿想起桓王妃现在生死不明,顿时眼圈发红,道:“我要去救她。可是,可是我怎么救得了?”然后抬眼望着秦舒,怯生生地道:“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求求你再去一次,把王妃救出来。”
“呵呵。”秦舒轻笑出来,微微摇头道:“你当王妃与你一般身份?把你救出来,王府顶多算是失踪一名丫鬟,齐王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但救王妃则不一样,一不小心,我还要背上劫持王妃的罪名,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啊。我送你回太尉府,就是想要让你把真相告诉桓太尉,他总该会去救独生爱女吧?”
“对。”芹儿点了点头,知道老爷和夫人一直很疼爱小姐,一旦知道齐王要害王妃,肯定会设法相救。老爷贵为堂堂太尉,总比她一个小丫鬟有办法。芹儿正想再说声谢谢,那个身着孝服的男子已经走了进来,道:“大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秦舒点了点头,道:“多谢贤弟,你也早点休息吧。”然后对着芹儿道:“跟我来。”便将芹儿带到旁边的小房间内。带到之后,秦舒只是丢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要转身离开。
芹儿见他要离开,心中竟有些不舍,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秦舒又皱了皱眉,道:“你我萍水相逢,救你也是无心,何必知道名字?”便迈步走出房间,并随手将房门掩上。
芹儿看着秦舒背影消失,又听到“救你也是无心”几个字,更觉得心中悲苦,不自觉地竟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秦舒走回大堂,却见那戴孝青年还没有回房休息,不由一愣,问道:“贤弟还有事么?”戴孝男子点了点头,道:“大哥,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秦舒微怔,正待开口,却听他又道:“大哥,我生在侯门,知道王公贵族家丫鬟仆役的服饰也有讲究。刚才那女子明明是亲王府里的丫鬟,大哥休要瞒我。”
秦舒只得笑道:“为兄一时疏忽,竟忘了贤弟的身份。”原来那穿孝服的青年,正是前燕国公傅俭之孙傅羽。虽然燕国公傅俭遇刺的消息传来,傅羽本该是是要赶往幽州奔丧,但一则他是太子案中重要人证,二则李疆也有心将其留在身边任职,所以只得继续留在洛阳。
傅羽与秦舒乃结义兄弟,又三番两次救过他的性命,所以对于这个大哥,傅羽向来是十分尊敬。可是今夜见秦舒带回来一个亲王府中的丫鬟,傅羽生在侯门,深知皇室争权的惨烈,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于是开口劝道:“小弟虽然不知道兄长所做之事,但如今大殿下已经失去太子之位。兄长行事,小弟不敢妄自猜测。但兄长天纵英才,小弟以为不该泥足深陷于宫廷争斗的旋涡之中。”
秦舒展颜笑道:“贤弟放心,为兄理会得。”说完之后,傅羽突然又接着道:“大殿下失势,齐王为诸皇子之长,又颇有才干,深得圣心,兄长与之作对,还是小心为好。”
这话说出,秦舒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生色地道:“贤弟如何知道为兄在与齐王为敌?”虽然是在询问,但也算是承认傅羽所言不假。傅羽本也只是暗自猜测,听秦舒承认之后,只得叹道:“大哥自从太子一案之后,便与楚王殿下接触频繁。照眼下形势来看,能与齐王争夺太子之位的,也只有楚王。小弟若再看不出来其中端倪,岂不成了白痴?”说着又笑了几声,才道:“小弟虽然与齐王接触时间不长,但却觉得齐王殿下英明神武,能征惯战,在众皇子中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大哥怎么不愿意辅佐他,而去辅佐别人?”
“为兄知道齐王殿下在边关救过贤弟祖孙的性命,可是……”秦舒话锋一转,道:“可是齐王虽然是员将才,但却不是治国之才。治理国家,需要的可不是疆场的厮杀,所以在这点上,为兄倒是更愿意选择楚王殿下。贤弟在京这些时日,当知楚王殿下监国以来,颇得朝廷上下好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贤弟何不随为兄一起为楚王殿下效力?”
傅羽一怔,笑道:“小弟祖父在日,再三交代小弟,不可陷于皇嗣之争。大哥好意,请恕小弟不能从命。”
“哦?”秦舒淡淡一笑,又道:“那为兄怎么听说齐王殿下曾派人来探望贤弟,而且送来的礼物也价值不菲?”傅羽顿时面露尴尬之色,片刻才道:“大哥过虑了。齐王殿下与小弟好歹并肩征战数月,知道小弟独居在京,派人送来些礼物,也在情理之中,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秦舒看了看傅羽,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弟,听为兄一言,齐王确非良主,你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好。”
傅羽抬眼看着秦舒满脸的诚恳,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道:“小弟绝对不会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大哥只管放心。”
“那就好。”秦舒似乎松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吧。”傅羽点头告退,秦舒轻也吐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休息。虽然现在的燕国公是傅恒,但他多年没有生养,谁都知道下一任的燕国公非傅羽莫属,齐王之所以回京就立刻派人送来礼物,便是想要加以拉拢。傅羽虽然有祖父的严令,可是却因为齐王曾有的救命之恩,对齐王的拉拢也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默认接受。这些都让秦舒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虽然取得楚王的重用,可是自己却没有丁点势力。好不容易交到傅羽这样身份的义弟,当然不愿意在与齐王之争中,与他站在对立面。不过好在看傅羽刚才的样子,秦舒的话对他还是有几分分量,就算傅羽不肯按着他的意思转投楚王麾下,料想也不会轻易向齐王示好效忠。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因为齐王已经没有几天可以蹦达了,想到这里,秦舒嘴角又扬起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