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们的部队在桑东领地外秘密扎营。有好消息传来,阿克果借予桑东的两千骑兵已经回到他们真正的主人那儿去了。莫里首领认为这是绝佳机会,决定立刻发动攻击。
“安巴利,你的人殿后,警惕敌人从背面袭击我们。”
莫里首领像模像样地摊开一张布满灰尘,边角缺损,以及有四个显眼老鼠洞的地图,布置起战术来。安巴利很快对他刚才说出的话提出反对:“不行,亲爱的莫里兄弟,你不能把我和我的人安置在队伍后面。他们都是英狄比利斯首领精心挑选出的优秀战士,你应该把他们安排在最前面,让他们冲锋,只有率先砍下敌人的头颅才能证明他们的勇猛。”
莫里反驳说:“正因为你们是英狄比利斯的人,我才更应该保护你们。你们还有护送迦太基使者的任务。”
“你不相信我们的能力?认为冲锋会使我们必死无疑?别说谎,诚实的莫里兄弟。”他咕哝着,“其实你是害怕我抢走你的功劳。”
安巴利的声音虽小,却在安静的帐篷里让莫里听见了。“请森林里居住的众神出来为我作证。我才是指挥者,我知道应该怎样部署战斗,如果有人不服气,他可以回去!像狼狈的落水狗般爬回去!”
安巴利嘀咕着缩回座位。
这时,努米底亚人加鲁又发出自己的疑问:“请问先生,我应该做什么?我既不属于你的部下,安巴利同样无权对我管理,我也将参与你们的攻击吗?”
“年轻人,你应当跟随你的主人。玉婷小姐会留守营地,你们两人就留在这儿,营地很隐蔽,非常安全。”
“诸们还有疑问吗?没有问题我们就该立即行动了!”莫里首领环视围坐的部下,再没有人提出异议,他的眼里满是骄傲。
“等等!”
角落里忽然有女孩大喊。
“我有问题。”王玉婷从角落里站起来,穿过人群,来到“小辫子”面前,“有多少人留在营地?只有我和黑小子两人?”她难以置信地向莫里伸出两根手指。
“是的。”莫里肯定地回答,“我们的人数本来就不够,不可能分散力量陪伴尊贵的使者小姐。”
“小辫子”面露微笑,上扬的嘴角让王玉婷感到这个男人正在挖苦她。“放屁!”她一拳捶上放置地图的木箱,简易桌面隔着牛皮发出闷响,“你就不怕营地被人偷袭吗?两个人怎么顶得住?”
“我已经说过了,这里很隐蔽,很安全。桑东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靠近他的领地。等到发起攻击时,他也只能注意我们的动向,不会有空闲顾及这儿。因为他目前能调动的战斗力与我们不相上下,即时发现营地位置,也没有多余兵力投入。相反,如果我们不能全力以赴,那么桑东也会空闲出力量攻击营地。到时小姐你留在哪儿也不会安全!”莫里耐住性子向王玉婷解释,一个小女孩竟然胆敢质疑他的策略。
“听起来很不错。不过……全是胡说八道!听你的,我们全部死光光!”王玉婷无法容忍居然有人大声反驳她的意见,她立刻以更大的声音回应。
“你说我全是胡说?好啊!聪明的小姐,你来说说看,我错在哪儿了?”莫里从鼻腔里哼出不屑的鼻音。他可以放十二个心,还未成熟的小丫头其实什么也不懂,根本说不出理由。她的冲动拆掉了最后一步台阶,这个最有资格挑战他的权威的迦太基使者将自取其辱,从此对他不再存在威胁了。
“请说话,聪明的小姐。”
面对突然变哑的王玉婷,莫里步步紧逼,一定要她说出理由,使她成为嘲笑对象才能削弱她的影响。“聪明”一词已成了一种讽刺。
王玉婷的确为刚才说出的话后悔起来,冲动与气愤占据了语言中枢大部分空间。当时欠思考的话语脱口而出里,她这才想起自己根本没什么反对理由,只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担忧才有询问多少人留守的提问。她向安巴利求助,大叔摇头;看向加鲁,努米底亚人像是感到头痛般抚摸额头。
“小姐,请你说出理由。为迦太基效力的女孩一定与众不同,能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问题关键。”
“小辫子”戏谑的语气让王玉婷难以恢复冷静,就算没有正当理由,不也能让他继续嚣张下去“你以为桑东会用全部力量对抗你的全部力量吗?”王玉婷压住怒火,强装镇定地说出这句话。“小辫子”不是想用自己的全部与敌人的全部决战吗?她就反着说。
“好,继续说。”莫里没有阻拦她,他想听听她能荒谬到什么程度。最后由他反驳王玉婷的言论,人们将更信服他的战术。
“我要是桑东只需要动用一半力量就能打败你!”
“怎么说?”
王玉婷思考片刻:“桑东比你更熟悉这里的地形。他们知道哪里有河流,河水有多深;哪里有森林,森林面积有多广;哪里有山坡,坡度陡峭还是平缓。他完全可以依赖地形为自己增加力量。而你呢?你知道哪条河能淌过,哪条河会淹死人吗?你知道山里猎人们设置的陷阱位置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指挥我们?你说不是放屁,是什么!”
她的一席话使那些准备嘲笑她的人瞬间凝固了笑意。
“还有这个营地,你居然说它隐蔽!”她缓上口气,接着说,“各位出来看!”
帐篷里只要没耳聋的人全站起身跟着大放厥词的女孩走出帐外。掀开帐帘,眼前是茂密的深绿色枝叶,粗细不一的树杆一根根笔直挺立,围绕着营地四周。大树脚下还有低矮的树丛,这些柔软的矮树随处可见,一簇簇地成团状,分散树林各处。
“四周全被茂密树林包围,枝叶正好挡住我们,使我们很难被发现。请小姐告诉我,哪里不隐蔽了?”莫里双手环胸,等待王玉婷挑刺,这样的环境怎么能说它不隐蔽?
王玉婷的鼻腔里冒出类似莫里嘲笑自己时发出的不屑“哼哼”。“对,隐蔽――使敌人隐蔽。你看这些茂密枝叶。”她指着盘根错节的大树和它们脚下的草丛与矮木,“你能看见它们背后有什么吗?你带人发动攻击,那么我们的行踪也就暴露了,桑东很容易从你出现的方向找到营地,而他的人将借着这些掩护靠近我们。别忘了,他们比我们更熟悉这一带的森林,一旦在丛林混战中迷路,我们只有被消灭的命运了!你,作为我们的负责人,竟然选择既不能守,又不能退的地方扎营,真是失败!”
“你……”
莫里怒瞪着王玉婷,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你们呢?你们怎么看?”他的目光扫过身后众人。人群很沉默,没有人对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发表意见。“没有人赞同小丫头的观点吗?”他得意地问。
突然,有人鼓起掌来。“好!”人群中的安巴利喊出底气十足的一声赞叹。“说得很好。不愧是能为迦太基办事的人,把莫里未曾考虑到的缺陷全想到了!莫里,小姑娘很厉害。”他斜眼看向脸色大变的莫里首领,不禁露出笑容。
“我也认为小姐的话很有道理。我们的队伍全是骑兵,森林中马已经行动不便了,更何况还得驮着一个,甚至两个人,速度与战斗力将会大受影响。”努米底亚人加鲁也投向王玉婷一边。
加鲁三句话不离马,王玉婷为她的发现偷笑。
沉默的人群逐渐有了起色,王玉婷的观点被翻译后,传遍围观听众,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怀疑莫里的正确性了。谁会料到小丫头的胡言乱语也有点道理呢?这并不是卡彼坦尼亚的传奇战士莫里最初想要的结果,他的脸色越变越差,干燥蓬松的黄头发就像他现在的浮躁心情般想要挣脱头绳的束缚,把自身的膨胀能力展示殆尽。
“安静!”
一声大喝,议论纷纷的人们迅速管住自身的嘴巴,不敢违背首领的命令。莫里低头走向营地中央,他突然回过头,想是得到了启迪,手指直指王玉婷,“聪明的小姐,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们迦太基人一向如此,无法容忍被‘野蛮’的我们控制。你否定我的战术,证明你比我有能力,无非就是想取代我,成为领导者!”
“你说我想取代你?”王玉婷惊诧地指向自己鼻尖,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有点可笑,她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只是为部署不合心意而堵气,故意反着说而已。取代他?领导几百名大男人是挺风光,可这是去打仗,领袖要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的死亡率不低。
营地中央的莫里全身流露着不可动摇的自信,“来自迦太基的小姐,如果你真比我有能力,我也不会阻拦你成为领导者。请勇敢地站出来,和我比试一场,谁赢谁就能领导这里的所有人。”
莫里的话立刻引起围观人群的又一次骚动。
“安静!任何人必须服从比试结果,不许有异议!”莫里向众人命令。他冲着王玉婷继续大喊:“请勇敢的小姐站出来!”
王玉婷很犹豫,背靠人群,不知道应不应该应战。“他很厉害吗?”她向身后的安巴利求救。安巴利点头。“远距离攻击是他的长项。”这是他给她的提醒。
“你害怕了吗?害怕就请认输。”
“谁说我害怕了?”王玉婷踏出人群,“比什么?”
“什么都行。请小姐先选。”
“我选……”王玉婷想起安巴利的提醒,“我选近身搏斗。”
“好。不过得骑马。”
骑马!王玉婷一怔,狡猾的家伙,他知道自己不善于骑马。她只好又回头看着自己的后援。安巴利没有反对莫里的阴险提议,反而支持,“既然选择马上比试,就按照我们的传统战斗方式来办。玉婷小姐的武器只有短剑,也请你只能使用短剑。”
“用剑是他的弱项。”他向王玉婷眨眼,小声说道。
王玉婷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脸却越发显得悲哀。“骑马是我弱项中的弱项。”她心中暗暗叫苦。
莫里接受安巴利的意见,他一挥手,立即有人牵着马进入营地中央。牵马人跃上马背,莫里也跟着跃上马背,两人同坐于一匹马上。这样的情景王玉婷曾见到过,跟随商队旅行时,刚天明的清晨,袭击商队的卡彼坦尼亚人中就有这样双人作战的人。难道自己也得用这样的方式和“小辫子”比试吗?那谁与自己搭档呢?她猜想是安巴利,可红鼻子大叔仍混在人群里。
纳闷中,加鲁已牵着黄色瘦马出现在她身后。“小姐,请上马。”努米底亚人彬彬有礼。他首先上马,坐于前端,王玉婷将坐后面,与对手莫里相对。
上马是件很困难的事,那匹马比自己矮不了多少,更何况已经有人占据了马背大半空间,她能施展动作的地方更小。这时,安巴利殷勤地走出人群,他像侍候高贵的客人般,把王玉婷扶上马背,不仅没让她因不会上马而颜面尽失,更为其洒上一层金粉。
小辫子莫里没有拆穿安巴利为王玉婷做的掩饰。对他来说,只要打败王玉婷就行,连马背也不能独立上下的人,还能在马上与人搏斗吗?“勇敢的小姐,有件事必须提醒你,落马也算输。”他的声音透着心底的自信,似乎他已经成为胜利者了。
“放心,你一定落在我前面!”王玉婷把不屑的笑容投向对方。可是她并没有信心,左手紧扣加鲁腰部,担心一放手,就会掉下马背。“请放松。骑马人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坐骑。”他感觉到身后搭档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量,轻声说,“你只需要做好两件事――坐稳;别被他伤到。其余的交给我。”
两匹战马围绕着营地中央的狭小空地打转,马背上的四人相对而视,一段时间内没人首先攻击。王玉婷轻微活动紧握剑柄的手指,除去马蹄踩碎落叶的细响与战马偶尔一声粗喘,只剩下快速敲打心脏的脉动还在疯狂地起伏节律,在心脏卖力地工作下,手指竟然僵硬了。
忽然,对方的坐骑一声短鸣,莫里的战马改变弧线的缓动,直冲过来。王玉婷迅速反应,剑身从莫里刺来的剑刃上滑过,森林里立刻响起难听的金属尖叫。王玉婷用剑身挡住莫里攻击,改变剑尖方向的意图在只能使用单手的情况下毫无作用,莫里的剑直刺她的侧身。马身突然前移,本应刺中身体的剑却刺穿了王玉婷背后的空气。
落空的剑并未使莫里意外。老练的战士挥动手臂,白刃划出银色弧光,斜舞向王玉婷后背,光芒闪过眼角,王玉婷知道那是什么,她发着无声的狂叫,跳跃、转身,一个动作也做不了!身下的黄色坐骑长长的嘶鸣,王玉婷感到身边刮起一阵凉风,马身在莫里的武器划过前的一刹那立刻调转,银光从身旁一闪即逝,王玉婷甚至听见了它割破空气时扇出的干脆风声。此时已是加鲁正对莫里的后背,这是个机会,努米底亚人举剑猛刺背心,莫里巧妙的反手挡住了加鲁的攻势。
“我呸他的‘弱项’!”王玉婷暗骂。
观战中的安巴利紧握双拳,为王玉婷捏汗。莫里那家伙竟玩真的,不知道加鲁的骑术能不能帮上忙,至少不能输得太难看。
莫里的马忽然高抬后蹄踢向加鲁的黄马,瘦小的马反应灵敏,躲过了阴招,但惊吓与一时失衡,使它昂起前蹄仰天鸣叫。坐骑突然竖立身体,没有马具的光滑马背变成了公园的滑梯,惊骇中除了加鲁,王玉婷找不到任何可以抓靠的东西,也多亏了加鲁即时拉住她,才不至于掉下去。
尚未坐稳,莫里再次出现在两人身后。加鲁又一次利用与战马的默契配合躲过了进攻。两匹马,四个人在空地中央纠缠。王玉婷放开抱住加鲁腰部的左手,两手托剑以应付莫里的蛮力,唯一使不上力的是脚,坐姿使她只能运动上半身。
悬空的脚忽然给了王玉婷以灵感。
“臭辫子!你给我去死!”王玉婷一声大喊,挥剑劈向莫里。
她的攻击在卡彼坦尼亚传奇战士眼中实在笨拙,莫里轻而易举就挡下她的武器,并附上轻蔑的笑容。突然,一阵天翻地覆的颠腾袭上马背上的两人,身下的马在他接下王玉婷攻击的一刹那狂暴起来。马惊了!所有观战人脑中闪出同一个认识。战马翻腾身体,两名骑马者被它抛甩下去,莫里重重跌倒在地,背脊压碎了几片干燥的枯叶。
王玉婷放下抬高的腿,“我踢你马的小肚肚!”她很得意,她的创意成功了。
仰躺的莫里发出低沉怒吼,他迅速站起身,扶着马背,还想再战。“莫里,你已经输了!”安巴利的声音阻止了他,“落马算输,是你自己立的规矩。”莫里无言以对,左手握住一束棕毛,只得愤怒地沉默。
欢呼声从人群中响起,英狄比利斯的战士们欢呼王玉婷的胜利,少女高举短剑向祝贺的朋友们表示致意。
意外的结局,意外的收获。安巴利从未想过王玉婷会赢,她现在居然赢了。他向高高在上的少女呼喊:“高贵的小姐,现在您已经成为我们的首领!迦太基的使者有资格领导我们,安巴利愿意为您服务!”掌声与战士的吼叫交织在一块儿,吵闹着整座森林。
莫里与忠心于他的部下沉默着,“小辫子”翻身上马,一下止住了人们的欢腾。“谁愿意接受小女孩的指挥?”莫里在马背上大声发问。人群中不少人低下了头。“虽然我输了,可我的自尊心没有输。我还有沸腾的热血等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砍杀无耻的仇敌?”
人群高喊起来,那些追随莫里而来的人高举武器,附和他的动作而呐喊。为莫里呼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声音已经超过了对王玉婷的欢呼。王玉婷被他们弄得愤怒不平,虽然她赢得了比试,但人心仍是向着莫里的。
“莫里!男人要输得起!”安巴利的责备淹没在了鼎沸人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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