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大名府何等所在?那可是高世由的都城!义军怎能扣得开?”有人质疑道。
徐三不屑地一笑:“信不信由你,反正现在县城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事,搞不好就是最近,官军都得杀过来。哎,只是可惜。““徐三,可惜个啥?”有人问道。
“可惜,不是咱九叔的队伍,要不然我几个肯定投军去。二十年前咱没赶上,要是徐九叔回来,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机会。”徐三一脸的向往。二十年前,他这几个只怕还在娘胎里。听他提起徐九,在场不少人眼中闪出了光芒,但转瞬即逝,都二十年了,徐九还记得这里是他家乡么?还知道当年徐家祖坟被刨以后,庄里的徐家人冒死捡了遗骨偷偷埋藏么?
“把腚撅高,梦吧。”好一阵没吭气的宋老汉突然泼了一盆凉水。他这话一说,大家伙都不吭声了。徐三几个见状无趣,也不停留,抬脚就往庄里去。方走出没几个,听得有马嘶声。本来在河北这地方,听到马叫不算稀奇。
可近年来,官府一直在收缴民间马匹,名为征用,实则抢夺。整个夏津县只怕也找不出根马毛来,在徐家庄能听得马叫声,那可不一般。
徐三回头看去,只见聚集在那里的父老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来。他眉头一皱,嘀咕道:
“看啥呢?”
“三哥,你看,来队伍了。”他一个兄弟手指前方说道。徐三定睛一看,可不是么?几名骑士已经挺马跨进了庄里,前面还打着一杆旗,他些许读过几句书,识得那是一个“徐”
字。这一看,直看得心头一跳,打”徐”字旗!
看到有兵马进庄,那些聚集的徐家庄父老本通地回避。都缩到道旁,警惕而又紧张地望着这些不速之客。来的是一支骑兵,不知道多少人马,但从装束看,这恐怕不是一般的队伍。因为所有骑士都是身披铠甲,一般无二的形容,个个英挺,人人威风。
他们可以肯定这不是金军,因为女真人的队伍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绝对不是这种打扮。
有识得字的小声嘀咕道:”徐字旗。””该不会是……”说这话的人,心头已经燃起了希望,只是过于激动,不敢说穿。
队伍停了下来,百姓们打量着将士,官兵们也环视着父老,他们的眼中都没有敌意。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带兵的。一身锃亮的铠甲,腰里还挎把精致的战刀,簇新的战袍光鲜亮丽,都显示着他非同寻常的身份。
这军官也怪,他下了马以后,扫视着在场的百姓,脸上的神情十分怪异。有人注意到他嘴唇一直发抖,最后竞到了手也发抖的地步。
只见他眺望徐家庄,眼睛渐渐地红了,突然,他腿一屈,半跪下去,双手撑在地面上,紧紧地抓着。
在他背后,数以百计的骑兵部默然无语……百姓们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个情况?这是谁的部队?他又在干什么?徐三几个退了回来,以年轻人的敏锐察觉到,这支部队不寻常!
“三哥,不会真是……”
“我看是,打徐字旗,又不陈兵耀武,又不祸害百姓!”
徐三到底胆子大,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上得前去,抱个拳,问道:”敢问这位节级,是,是哪家部队-”
当那半跪在地上的军官站起身来时,徐三赫然发现,这威武的战将脸上竞挂着泪水!这就把一众百姓看得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哭什么?
那战将盯着徐三,眼神让后者很不自在,只听他问道:“小哥,这里该是徐家庄?”
“这,当然是。”徐三一怔,立即回答道。
“这就是了,这就是了。”那战将喃喃道,说罢,他回过身手,振臂喊道“弟兄们,这里,就是大王的家乡!”
一片欢呼声突然爆发出来,把百姓们着实骇了一跳。连在庄里的人也跑了出来,远远围着看热闹。大王?哪个大王?山大王?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时,那战将作着四方揖,激动地说道:“众位乡邻,我们是徐郡王的部队!”
“哪个徐郡王?”有人问道。怪不得他孤陋寡闻,他们只知道徐卫现在在川陕,作了西军大帅,并不晓得已经贵为郡王之尊。”徐卫,徐九郡王!”战将朗声说道。
现场一片哑然!因为没人敢相信!徐九的部队?就是当年从这里出去那个徐九?怎地?
真打回来了?百姓们你看我,我肴你,都是一片错愕。徐三反应快,抢问道:”这么说,日前攻破大名府的……”
“没错,我等奉大王钧旨,攻破了大名府,上头特意指派我率部克复夏津。”那战将说道。
“这么说,真是徐九的部队?那,那,他,他人在哪?”一些年纪稍长,见过徐卫的庄客们问了起来。
“大王且在河东坐镇。”战将回答道。他说话间,眼光在乡亲们脸上扫过,时过境迁,这些乡邻们都不认得了,即使有几个看着眼熟的,也不确定到底是谁。直到他的目光落在那颗树下时,他神情大变!
几把推开挡在身旁的人,大步窜上前去,立在宋老汉面前上下打量着。宋老汉心里一慌,便侧过身去。那战将把头盔一摘,扑通一声跪下去,又一头磕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下,不止是徐家庄的百姓,便连他的部下也相顾失色,怎么了?”爹r嗣!儿回来啦!”那战将嚎哭道。
宋老汉年岁大了,没反应过来,但其他人可听了个真切。有人突然叫道“哎呀!宋大!
我说怎么着着眼熟!”
这话可让现场炸开了锅,乡亲们都争相向前,个个俯下身去,歪着头辨认,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震惊的声音响起“天!可不是宋大么!”“宋老爹,这是你娃!”
宋老汉本来手足无措,听到这话,那拢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抽出来,先错愕了看了看乡亲们,又把一双浑浊的眼睛盯在面前这战将身上,嘴唇张开怎么也合不上,他似乎伸手想去扶起那人看看,可好像又不敢。直到旁边乡人道“真是你家老大,绝对不会错!”他才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扶着那战将的肩膀起来。
当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时,宋老汉仔细辨认。尽管时隔二十年,但昔日儿子出走时的模样,还深深印在老人记忆里。眼前这名军官虽然已经年近不惑,可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模样来。
终于,宋老汉浑浊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他已经确定,面前这汉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实在没有相到,当自己已经绝望时,儿子竞还真就回来了!
“爹,我,我,我回来了……”宋统领战场上响当当一条铁汉,从二十多年前跟随徐卫起兵以来,身经百战,从一个普通士兵作到选锋军的统领官,面对老父,竟泣不成声。惹得诸多将士也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宋老汉呜呜地哭着,口不能言,只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也不知道是恨是爱。旁人都唏嘘不已,有人劝道:“宋老爹,这下可好了,宋大这不好端端地回来了么?”
“宋大,可成家了-”有人问道。
宋大听这一问,好像想起什么,急忙回头喊道:“宋华,过来!”
只见队伍里出来一个少年,只十六七岁模样,英气勃勃,眉宇间跟宋大有些相似,到了足艮前,不用谁说,直接跪倒在地上。当然,甲胄在身不施全礼,只是半跪着。
宋大抹了一把泪,深呼一口气,对老父亲道:“爹,这是我儿子,你孙子,叫宋华,生在陕西华州。”
那宋华估计是在军营里长大,这时候还不知道叫祖父,直到父亲提醒,他才慌忙喊了一声大爹爹。老实说,宋老汉这会儿是真想结结实实揍儿子…顿,但当他看到连孙子都这么大了,那股积压了二十年的怨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管儿子,赶紧伸手去把孙子拉起来,看了又看。
“噫!这下好!这下好!儿子回来,还带个大孙子,双喜临门!要是宋大婶还在……””你他娘的会说不会说?”旁人急忙喝止了他。
可这句话还是让宋大听了去,他硕大的身躯一颤,脱口问道:”爹,娘她……”
宋老汉悲喜交加,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可另一支手却还是抓着孙子不放。此时,庄子里的百姓听说徐九的部队打回来了,又听说宋老汉儿子正是领军的军官,纷纷抢出庄来,不一阵,里外三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宋大到底是虎儿军的军官,在和父亲相认之后,马上想起了自己此行最主要的任务,首先是代表着徐郡王。他连自己家门都没进,先去徐家老宅察看,只可惜,早已经是一片废墟,杂草丛生了。又探访徐郡王的亲属,结果也没剩几个,死的死,逃的逃。好在,有族人批引了埋藏徐家先祖遗骨的所在,宋大才代表徐郡王祭拜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