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点了点头:“嗯,看来我只有把你的鼓励当成一种鞭策了。”
祝季兰沉默了片刻,忽而很郑重其事地说道:“大王,朝政上的事我们妇道人家不懂,也不应该过问,自然也帮大王分担不了什么。
但妾希望,如果有其他事情,大王可以和我,或者姐姐说,纵使我们不能帮着大王出主意,至少,我们能听你说。”
她这并不是一时兴起想着什么说什么,她之所以认为徐卫仿佛一个谜团,除了他的行事作风不同于常人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徐卫对谁都作得很好,他对家人有爱,对朋友有义,对下属有恩,他能照顾很多人,但他从来不会说自己,从来不会袒露自己的心事。她有时候和张九月闲谈,发现作为徐卫的结发妻子,张九月对成亲以前的徐卫,好像也知道得并不多。
徐卫当然明白她所指,轻笑道:“我尽力吧。”
“那我去看看虎儿。”祝季兰笑笑,离了开书房。徐卫望着她出去,这个女人很不错,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她应该归入知性这一类。不过,我亲爱的侍妾,有些事情,我对谁都不能说。
徐卫虽然担心秦桧,但他并不打算写信给堂兄,告诉他要防备这个人之类。因为他知道这没用,徐六也不会因为堂弟“莫名其妙”的担忧,而把秦桧怎么样。而徐郡王虽然在川陕是一把手,却也左右不了朝廷事务。不过,徐九倒是相信,堂兄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不会让秦桧牵着鼻子走。
很快,徐卫就没太在意这件事情了,因为他要处理的军政事务极多。前线传回来了战报,言宋辽联军围攻西平府,夏军几次组织增援,都被击退,联军已于数日之前攻破西平府,任得敬只带了极少数死士脱逃,混乱之中,他的弟弟任得仁被辽军士卒刺死,首级被斩下请功。进城之后,西军倒没怎么样,辽军,尤其是萧合达所部,大肆劫掠,甚至不问青红皂白,杀戮军民。因为是联军,徐威也不好说什么。另外,徐威还报告了一件事情。就是那三个从南方来的军官,要求领兵上阵干点事情,因为没有徐郡王的指示,他不敢贸然予兵。
宋辽联军攻破西平府,破了夏都兴庆府的南面门户,固然可喜。但麻烦也随之而来,据探,金军已经出西三州,往西南进兵。他们这是有意绕开西军驻扎的麟府路险地,打算直接开到夏都以北,与党项人并肩作战。看样子,女真人是想保住西夏。耶律铁哥并不把这当回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谁来,都一并招呼了。
五月,成都府。
徐卫前世不止一次到过这个西南大都会,那时候的成都有很多的头衔。诸如西南政治、文化、金融、科技中心,交通枢纽之类,甚至在全国也勉强能排得上号。除此之外,成都据说是一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它有太多吸引人的地方,不止是熊猫,不止是杜甫草堂,不止是武侯祠,不止是峨眉山,青城山,都江堰,当然更不止是春熙路的妹子。
总之,那时候的成都听起来,看起来,好像都还不错。不过,请相信一点,和宋代的成都相比,后世的成都真的没落了。
这个时代的成都,是中国数一数二的繁华都市。有一个叫卢求的人写了《威都记》,他在文章中称“成都人物繁盛,悉皆土著,江山之秀,罗锦之丽,管弦歌舞之多,伎巧百工之富,其人勇且让,其地腴以善。熟较其要妙,扬不足以侔其半。”
这位仁兄先把成都结结实实夸了一番,注意他最后一句,“扬不足以侔其半”,什么意思?扬州算什么?它连成都的一半都比不上!
卢求口气确实大,不知道他是不是四川人,所以对成都有所偏爱。扬州历来都以繁荣富庶著称,在他眼里,扬州居然连成都的一半都比不上。或许这位确实夸张了一些,但宋代的成都实在值得他这么作。
不用说中国最早的纸币“交子”,出现在商贸繁荣的成都,也不用说成都所产的蜀锦驰名四海。单拿一件事情来佐证宋代成都的繁荣,据《成都古今记》云: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
一年到头,成都随时都在举办大型博览会,月月不落空。如果不是经济高度繁荣,商贸极度发达,成都人不会闲得蛋疼。
当然,光是经济发达,商贸繁荣,只能说明这个城市发达,只能说明你有钱。作为一个大城市,大都会,不能光有钱,得有内涵,得有底蕴。不巧的是,成都,乃至四川,在这个时代还真不缺此类。
远的如诗仙李白什么的就不说了,只说在宋代影响巨大的“三苏”,苏洵、苏轼、苏辙这父子三人。仁宗嘉佑二年,朝廷举行科举考试。科考自然是国家大事,但京城官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十分感冒。但结果一出来,京城轰动,因为这一科里,有两兄弟居然同时金榜题名,成为同榜进士!这两兄弟就是苏轼和苏辙。
这还不算,京城官民很快得知一个颇有话题性的消息。苏轼苏辙两兄弟的老子,苏洵,也陪两个儿子进京。两个小苏考试去了,老苏闲得无聊,想着反正也没事,就去拜访了当时的文坛领袖欧阳修。拿了几篇文章请教,欧阳修一看不得了,赶紧向朝廷举荐。一时之间,士大夫争相传诵,文名大盛。再一打听,同榜进士的苏轼苏辙竟然就是苏洵的儿子,京师震动,引为美谈。后来的事,就人尽皆知了,苏家三父子,连同欧阳修,部位列”唐宋八大家”。
不止流传后世的三苏,就是在当朝,也有大批成都人在朝中作官。因此,宋代的成都不止经济繁荣,城市发达,更是人文荟萃,英才辈出。
徐卫有幸,有机会亲眼目睹这一切。
作为川陕最高长富,他其实很多时间都是呆在陕西,很少涉足四川。从前,至多也是在还没有上位的时候,到绵州参加宣抚处置司的会议。万俟高被弄走以后,他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来四川看看,也不是说视察,就是来走走,看看,听听。
此时,他就身着便装,一领青色的直裰,爽爽利利。头上戴个乌纱幞头,腰里束条带子,脚上穿双靴子,手里摇着一把西川折纸扇,也是刚刚在街上买的。反正从头到脚,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
在陕西,在兴元,没人不认识他,而在成都,他只是众多路人甲乙中的一个。这让他感觉很惬意,行走在人群中,没有谁会一直盯着他看,也没有那一道道敬畏的目光。
“德远,我本以为,兴元就算不错了。但今天到成都一看……啧啧。”徐卫东张西望。
张浚就在他身旁,充当导游。其实这也是个半罐水,张德远是尽管也是四川人,但他家在绵竹,成都也没来过几回。
不时回避身旁熙熙攘攘的行人,张浚笑道:“这才到哪儿?要想游遍成都,非得在这住上三五年不可,大官人有这兴致么?”
“我倒是想啊,没这福分呐。”徐卫叹道。
“其实你说像从前徐宣抚,王宣抚他们,致仕退休以后,完全没有必要去江南,在成都定居多好?反正我以后要是致仕了,肯定在成都买座宅子。”张浚笑道。
徐卫扭过头云,很正经地说道:”有眼光,房产这东西绝对买得!落地就涨价!”
“怎么?大王也有意?”张浚话出口,才自觉失言,不过这大街上,谁没事来听你说话?
“这事我说了不算。”徐卫随口道。
张浚明知原因,却非要打破沙锅:“那谁说了算-”
徐卫白他一眼:“德远,你非要扫我面子?”
“哈哈!谁能想到堂堂如你,出门身上居然一文钱没有,买把扇子还得问我借?说出去谁信呐?”张浚大笑起来。
徐卫摇摇头,叹道:“我发现你这人的钱欠不得,我这不是为了附庸风雅么?再说了,几个钱,值当么?”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脚步,四处眺望。
“怎么了?”张浚不解其意。
“我们走了多远?你记得回去的路么?”
徐卫正色道。
“唉,我当甚么大事?这有何难-gt;不记得路,雇辆车,要不雇顶滑杆,舒舒服服就回去了。”张浚道。
“那我问你,上哪儿雇?”徐卫道。
张浚一时为之语塞,到处张望,入眼不是楼,就是人,上哪找滑杆轿子去?这可有些麻烦,他和徐卫都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成都又如此广大,迷了路一时半会儿地还真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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