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山一役的后续影响很快显现出来。因金韩联军主力被击溃,死伤惨重,致使金韩两军无力再固守长安,留下的三千守军不经抵抗,直接投降了西军,使得京兆府在沦陷两年多以后,得以光复。
杨彦随后统军,几乎没费多少力气接连收复耀州、坊州、宁州、邠州等地。再后,挥师东进,光复华州,兵锋直抵黄河西岸的同州。此时,一路溃逃的金韩联军缓过劲来。因同州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一旦同州丢失,金韩联军就将被堵死在陕北,完颜活女受命在同州集结接近两万兵力,击败了离开主力,孤军深入的吴璘所部。西军进攻的势头才被遏制住。
杨彦根据吴玠的授意,收拢兵力,转而收取商州,定戎军两处。至此,在陕西制置司领导之下,西军挟胜利之威,收复一府、一军、五州,使得关中大震!一举扭转陕西局势!
同一时期,在北边,闻听赤盏晖韩常惨败之后,张俊无心恋战,率部撤回保安军。泾原帅徐原,令次子徐成统兵跟进轻取保安,一度打到延安府西部,受金军顽强阻击而返。
到了嘉定四年元月,西军因自身损失也较大,且粮饷不济,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役收复全陕,除张宪领军攻陕州,意图联通陕西河南之外,反攻基本结束。金军韩军固守延安府、鄜州、同州、丹州、陕州、虢州、绥德军等陕西东部,全面转入守势。
京兆府,长安城。
自西军进城以后,长安百姓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庆贺光复。更加上正值春节,使得这数朝古都一片欢腾。只是,经历多次战乱影响,昔日陕西的首府不复往日繁荣,户口锐减,街市半空,百业萧条,不能不让人惋惜。
“唉,看看,两年多以前这长安城数十万人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转眼,竟衰败成这般模样。”吴玠带着卫队进入城中,沿途见萧条的景象,不禁感叹道。
随行官员多有曾经在长安供职者,闻听此言深有同感。这都是战乱闹的,可话说回来,有安安稳稳的日子过,谁愿意打仗?这不是女真人逼的么?
“吴参议,记得这里么?”行至一处时,有人突然问道。
“怎不记得?从前帅司时常在这酒楼设宴,啧啧,竟关门歇业了……”吴玠道。
不多时,这一行人来到原陕西宣抚司衙门前。金国将陕西划归伪韩后,刘豫也将宣抚司设在此处。
一众文武翻身下马,都投衙内而去。但见那衙门里人来人往,多是身着戎着的战将,见到吴玠纷纷行礼。后者询问杨都统安在,俱言人在二堂。吴玠遂引众前往,刚到门口,便瞧见里面一片乱象。
密密麻麻的士兵在那里翻箱倒柜,弄得满堂狼藉。吴晋卿眉头一皱,喝道:“哎哎哎,你等作甚?抄家呢?”
杨彦匆匆迎出来,抱拳行礼道:“吴参谋到了?”
“我说杨大,你这是干什么?”吴玠问道。
“刘豫跑得匆忙,你看看,这许多文件都没有带走。我正让士兵收拾收拾,给大帅送到秦州去。”杨彦回答道。
吴玠闻听此言,颇觉意外,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杨大,此番你在敌前指挥立了大功,怎么样,先贺你一个?”
“空口白话有甚用?来点实际的。”杨彦亦笑。
吴玠白他一眼:“实际的得制置相公给你,我就贺你一贺,顺便讨杯酒吃。”
众官正说笑间,忽有一将匆匆抢进来,大声喊道:“杨都统。”
杨彦喝了一声:“吼什么吼?没看到有长官在么?还不来见过制置司吴参谋?”
那将正是前不久归顺西军的原韩军将领梁兴,听完话后,对吴玠一礼。杨彦这才问道:“何事?”
“又有人带了千把韩军来归附。”梁兴禀报道。
杨彦此时对吴玠道:“晋卿兄,连日来我军在长安竖起大旗,韩军、义军、盗匪闻风来投,已有数万之众。看这架势,还止不住,是不是向制置司请示一下?”
吴晋卿官拜制置司参谋军事,他直接代表制置使徐卫,思索片刻,回答道:“这样,凡是金军韩军来投诚的,都收。义军和盗匪就算了,好生勉励一番就是。”西军不是山大王,阿猫阿狗都收,那韩军好歹是受过军事训练的,而且多多少少带了些装备。至于什么义军盗匪这类货色,女真人得势时,他们没少干劫掠地方,通敌助纣的勾当。现在西军打回来,又闻风来投,收了也是累赘。
“听见了么?照吴参谋钧旨施行!”杨彦下令道。
当时,已至正午,杨彦派人去请了徐四徐五,又叫来了吴璘作陪,好不容易在城里寻个还在开门作生意的小馆子,凑凑合合吃个饭。
“店主,好酒好菜只管上,休问。”杨彦一进去就大声说道。
徐家兄弟,吴家兄弟随后进来,见这馆子甚是冷清,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食客了。寻张桌子坐下,沾了一屁股灰,吴璘不禁问道:“我说店主,你这里是多久没人来了?”
那店主怕有五十来岁,穿件棉袍子,脏不拉几,见来的不是着戎装,就是穿官袍,心知是西军的将帅们,不敢怠慢,上前赔罪道:“官人们宽恕则个,世道不太平,我这小店也是苦苦支撑。长官们若是不打回来,我腊月就关门大吉了。”
“关甚么门?现在女真人跑了,局势会好起来的。”徐胜说道。
“那是那是,就指着徐大帅给咱出头,长官们稍坐,小人这就去置办酒菜。”店主赔笑道。
杨彦一怔,脱口问道:“别说这店里,主东、跑堂、厨子都是你一个人吧?那你得弄到猴年?没等你饭作好,老子都成饿殍了!”
“长官恕罪,恕罪。”店主作个揖,慌忙投后面去了。
徐洪伸手往桌子上摸了一把,全是污垢,店主又当厨子去了。军阶最低的吴璘没奈何,起身到柜台拿了块抹布,将桌椅都擦了一遍。徐胜见状打趣道:“晋卿,你兄弟好歹也是统制官,硬给逼成了跑堂。”
这一次,吴璘督建朱记关有功在前,又镇守此关让金韩联军不能越雷池一步。虽说在进攻同州的战斗中被活女小败一阵,但瑕不掩瑜。过段时间叙功,少不得升赏。作为兄长,吴玠也替他高兴,嘴上却道:“他资历最浅,替长官们跑跑堂又能怎地?”
闲话一阵,吴玠言归正传:“诸位,眼下我军收复大片失地,金军韩军据险要坚守,暂时拱不动了。除张宪还在打陕州以外,其他地方战火已熄。在制置司还没有明确指示之前,我们得注意几个问题。”
“这首先,就是尽快恢复地方上的秩序。除了各级统兵官要约束部属,不得扰民害民之外,还要镇压诸如溃兵盗贼之类,尽力还地方以平静。”
“其次,方才听杨都统说,连日以来,前来归附我军的人马众多。这事得注意甄别,不能什么人都收,尤其要防备金韩的细作。”
“再次,诸地刚刚光复,暂时只能军管。除了维护地方治安,和协助百姓恢复之外,对待从前投靠女真,为虎作伥,通敌卖国之人,要予以镇压。如果确系铁证如山,众口一辞,且罪大恶极者,不能手软,该杀就杀!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这也是制置相公的钧旨!”
“最后,也是重中之重,我军虽然打胜。但不可轻敌,要密切注意金军韩军的动向,保持高度戒备。”
说到这里,他向众将问道:“诸位还有补充的么?”
此时,杨彦见那店主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菜出来,补充道:“吃饭。”
在陕西战场狼烟渐熄之际,襄汉战场上宋军也在积极地布置。折家军大败韩军以后,得到徐绍大力支持的折可求和何灌两人,调兵遣将,集结御营司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的主力,积步骑五万余众,准备在颖昌府与敌军主力决战。颍昌府就在开封府的西南,距离东京城已经不远。如果宋军在颍昌府战胜,那么剑指东京,恢复故都就不再是奢望!
受战局顺利的影响,折可求和何灌都很振奋乐观。何灌私下里对折可求说,还师故都,当与太尉痛饮!当时,宋军一扫阴霾,士气高涨。老实说,打女真人咱们或许怵几分,但打高世由的烂部队,咱们丝毫不惧!
这一点,韩军统帅高孝恭也十分清楚。他接连败于襄汉,退走颍昌,如果再败,东京都得让出去。从军事意义上来说,东京或者不算什么,但时至今日,大宋朝廷所在的杭州还叫“行在”,不叫京城!一旦宋军收复东京,其影响将极其深远,南朝的民心士气将受到极大鼓舞!而对伪朝而言,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有鉴于此,在败退颍昌府之后,他火速向大名府求援。他求的,当然不是韩军,而是金军!高世由收到消息以后,心急如焚,赶紧派人赴金请兵。然而此时,金国皇帝完颜亶和朝中权贵都忙于权力斗争,无心他顾。他们本就不对伪朝这次出兵抱多大希望,对高世由的请求,完颜亶不屑一顾,予以拒绝。
身在颍昌府的高孝恭,还没等到大名府的消息,折可求就已经率领宋军高歌猛进,向颍昌进发。
腊月上旬,折彦野的前军进抵颍昌南部的舞阳县,败韩军七千,又在郾城大败荆超所部万余,折家小将在阵中亲手刺死荆超,将首级斩下送至父帅军前。而后继续北上,轻取临颍县,虎视颍昌府!
折彦野进兵神速,离主力百余里远,高孝恭探到消息,企图在折可求的大军到来之前,吃掉这一部,挽回颓势。遂集结马步军五万之众,铺天盖地杀奔过来。折彦野手中不过数千兵力,因众寡悬殊,退回堰城。
不久,折可求神武前后军主力赶到,宋军鼓噪而前。扎在临颍的五万韩军,望见宋军主力阵势骇人,又极度恐惧府州折家的威名,竟然不战自溃,逃回颍昌府去。五万人马,算得上一支大军了,一箭未放全部逃走,世所罕见。
高孝恭气得几乎吐血,他深知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如果不止住这股乱势,那么即将开打的决战结果可想而知。他处死韩军都统制一人,统制十数人,并严厉告诫将士,再有临阵脱逃者,唯死而已!
可就算他再怎么铁腕弹压,也无法重新收拢涣散的军心。就在这种情况下,宋金两军的主力决战于颍昌府。
两军布阵未毕,高孝恭仗着他有女真人支持的马军优势,趁宋军阵未成,以六千骑掩击。可折家世居府州,跟党项人打了上百年的仗,论骑兵比他玩得溜。折彦文,折彦野二将,引折家马军出击,只两个回合,就杀得韩军骑兵不敢往前。
气急败坏的高孝恭又驱使大股步军出击,何灌之子何蓟,率常捷军迎战。那常捷军原是童贯的嫡系,当年童贯为了分化西军,广选西陲少壮组成军队,番号常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何蓟带领下,数千常捷军神勇异常,打得韩军步兵连连后退,支撑不住。
双方鏖战至午时,高孝恭手段用尽,虽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却拿宋军无可奈何。午时一过,折可求吃定韩军锐气已尽,势成强弩之末,果断命令张家兄弟进攻左翼,韩世忠岳飞进攻配合何蓟进攻右翼,他自己催动中军主阵,全力进击!
此时,十万韩军已经打得胆战心惊,毫无斗志。见宋军全线压上,简直是一触即溃!何蓟和韩岳二将,轻易撕开韩军右翼,岳飞率部直贯敌阵,所向披靡!其长子岳云,使两杆铁锥,见人拍人,见马刺马,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
张家兄弟啃左翼不动,但随后折可求的中军就压垮了韩军的主阵。宋军三路并进,韩军师溃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