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很有自知之明,尽管于公是上下级,于私是堂兄弟,但这两种关系都不足以让徐原俯首听命,甘受驱使。徐处仁分他的权,分他的兵,已经让徐大非常恼火,可能正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拿宣抚司和制置司一把,想让他积极支持环庆抗战,难。
紫金虎一支拳头不停地在文案上捶着,堂中幕僚都盯着,等他拿主意。一阵之后,他转过身,手指刘子羽:“你亲自去渭州,督促徐原。”上回徐绍还在任时,就曾经派出刘子羽去渭州任命徐原为都统制,让他出兵支援凤翔。
刘子羽表示领命,但同时不无担忧地提醒道:“下官就算去了,也不一定能说动他。”
吴玠此时插话道:“刘参议不妨跟徐经略挑明,此番韩军发动攻势,进兵方向只可能有两处,一是庆阳府,一是凤翔府。无论是环庆还是秦凤,无论哪一路出了闪失,泾原都将暴露出来。泾原出兵,是在保自己。”
徐卫闻言赞同道:“不错,我这个堂兄虽然跋扈一些,但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个明白人。”
刘子羽仍嫌不足:“万一,真到了紧要关头,徐经略就算同意出兵,但还是要端架子,下官如何自处?”
按道理来讲,徐卫是陕西制置使,对各路帅守一级的武臣都有处置之权,你敢违节,我就罢免你。但现在,显然不是动用这个权力的时候,徐九思之再三,快步回到案桌之后坐定,提起笔道:“本帅修书一封,你带上,当面转交徐经略。”
八月上旬,陕西战场首先在环庆打响。庆阳北面,金韩联军迅速拿下怀威堡等北部三寨,把张中孚所部逼退到大顺城。而南面的刘锜,虽然初战告捷,但韩将高宛纠结三万兵马与刘锜激战两日,终于将其击败,被迫退往庆阳府城。
八月中旬,金韩联军四万围攻大顺城,张中孚据城坚守,火速向帅司告急。但这个时候,刘光世正全力布置府城的防务,根本分不出来兵去救,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向制置司求援。
而徐卫所在的秦凤路战事也是一触即发,韩常和赤盏晖两人已经在长安集结了金韩联军十二万,这里面光是金军就达到了五万规模,随时可能越过边界,进入凤翔府。探听到消息的徐卫很是吃惊,这时候他手里有多少兵力?三万!就算把驻大散关和尚原的徐四徐五也算上,也只五万人,可徐四徐五的守着蜀口,那是轻易能动的么?
敌我实力相差悬殊,陕西制置司向熙河帅司发出了战备令!徐卫告诫各路帅守,此次抗战,关系到西军生死存亡,关系在陕西归属谁人,各路务必同心戮力!谁敢在这次抗战中耍手段玩花样,我姓徐的,会用尽一切办法搞掉他,不管他是谁!
曹碑镇,朱记关。
这座刚刚兴建完成的关隘即将迎来它的第一战。与两年前的“朱记台”相比,此处已是面目全新。在朱记台和凤鸣山之间,一道长四百余步,高四丈,宽三丈余的厚实关墙挡死了西进的道路。它简直就是一个城墙的精简版,四百步的关墙上,设马面六处,保证没有一处攻击死角。在朱记台上,工匠们动作山形和坡度,设立了三层壁垒,建立永久性的坚固工事。
各种弓弩,火器,布置齐全。所差的,就是兵力。朱记关守将是吴玠的弟弟吴璘,现在他手里的正军,只有六千人。好在,秦凤路境内剽悍的乡兵义勇们在守土保境上从来都是积极而勇敢的,自备器械,自带粮食,八千壮士已经云集吴璘麾下,听候他的节制。
此时,关上甲士林立,看不到来来往往的身影,因为一切已经准备就绪。所有器械已经进入击发状态,该上城的物资早就已经就位。关前空旷的平地上,义勇们布置了许多鹿角、拒马、陷坑,摆出了死守的架势。
“听人说环庆已经开打了,咱们这儿怎么还没动静?”关墙上,两名巡弋的军官完成任务后,靠着女墙闲聊起来。
“你闲得慌?盼着打?”同袍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军官紧了紧刀把,冷笑道:“谁不盼?上到大帅,下到士卒,谁不想一雪鄜州之耻?谁不想打回去,替那些战死鄜州的弟兄报仇?”
同袍拍了拍身旁那门黑漆漆的铁炮,直起身来笑道:“仇早晚要报的,现在,我们得顾着眼前,朱记关首战,不容有失!走罢,把所有飞火炮和八牛弩都检查一遍。”
这两人刚走没几步,忽听士卒叫道:“来了!”
两人同时侧首向东,果见关前的平原上,一片黑点快速移动着。这些百战余生的将士非常清楚那是什么,一名军官当即喝道:“来人!速去报予统制官人!”
说话间,那片黑点愈近,已经能看出其轮廓。正是一支全速飞驰的精骑!巨大的蹄声震碎了曹碑镇的宁静,轰然而至!不多时,这支上千规模的马军已经进抵至关前的障碍带。阵前的军官拨动战马来回奔走,窥视着城防。
这是敌人的踏白前军,按常理推断,很快,大军就将铺天盖地而来!那声言报仇的军官奔到关墙的另一头,凭墙俯视下去,原来这朱记关的关墙之后别有洞天。一字排开的数列巨型砲车静静地耸立着,操砲手们还没有就战斗位,但每座砲车旁已经堆放着如山般的砲石,以及装有震天雷的木箱。
“敌袭!砲手就位!”那军官放声呼道。
并不当值,正在关墙下阴凉处躲避日头的士兵闻声而起,一名小兵利索地射上马背,飞快地纵马向西奔驰,赶去军营报信。不一阵,那关后一片营中,就如同灌了水的蚁穴,哗一阵涌出无数人影来。
无论正兵还是乡兵,无分你我,拔腿就跑!砲手就战斗位;弓手抢上关墙,忙而不乱地列阵;弩手们窜上壁垒和马面,再次检查每一个部件;而炮兵一来,就掀开了套在炮口上的布幔和弹丸箱的盖子。
本来宁静的雄关突然活泛起来,嘈杂的脚步声,呼喝声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