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用说?当然要让它停下来!可虎捷军上到军官,下到士卒,很多连见都没见过重骑兵是甚么模样,更不用说战斗经验了。历史资料上说,岳家军对付金军以重骑兵的方法,是用重步兵军持大刀巨斧冲入阵中,专砍马腿,只要砍倒其一匹,其他的都动不了。现在看来这种说法明显站不住脚,人家不是几匹马连在一起,再说了,就算你是重步兵,在骑兵的机动性没有丧失之前,你凭什么突入人家阵中?那恐怖的撞击力会把你的内脏都震裂!
“以前你们是怎么对付党项重骑兵?”徐卫疾声问道。
王彦摇了摇头:“没有其他办法,主要还是依靠弓弩。但夏军的铁鹞子防护力极高,普通弓箭难以造成有效杀伤,还得用神臂弓和踏张弩才行。”
没角牛杨进见正副都指挥使都过来了,快步迎上去,焦急地说道:“两位大人,该我们上了吧?”
徐卫没空回答他,铁浮屠想冲击我的右翼,大阵必须马上作出调整。与王彦略一合计,当即决定将所有重步兵集中在一起,护在弓弩手前面。可是,传令兵刚刚奔出去,铁浮屠就开始发动冲击了。他们的起始地点距离虎捷军阵至多八九百步,两泡尿的功夫就能冲到阵前。徐卫多少有些慌乱,厉声吼道:“快!第一指挥所有步卒护在弓弩之前,无论如何,挡住敌骑冲击!”
虎捷士卒们根本不知道何谓“铁浮屠”,当然也就无所畏惧。依令转身,面朝东方,排成密集阵形。可弓弩手人数众多,军令一时难以完全传达,受限于通讯条件,只能用传令兵一个个地口述。看着六七千弓弩兵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徐卫眼睛都红了。而大阵的另一头,刚接到命令的重步兵正在向右面集结。
来不及了!那令人胆寒的轰鸣骤然响起,徐卫猛然回头,只见“铁浮屠”已经冲到五百步的距离!果然是人马都披重甲,就剩四条马小腿露在外面。而骑兵也放弃了他们一贯使用的弯刀,清一色的长枪!这巨大的重量加上奔跑的速度,一旦撞上虎捷步军大阵,后果……徐卫从前设局骗将手枪摆在桌面上的黑帮老大都没这么慌过,那震耳欲聋的蹄声越来越近,就连王彦也不禁变了脸色。慌忙对徐卫道:“此地危险,都指挥使为统帅,宜速退!”
徐卫似乎没听到他的话,眼睛死死地盯住已经快到神臂弓射程之内的铁浮屠。可此时,排在大阵最后的神臂弓兵们还没有接到命令。他们其实也看到有一支怪异的骑兵从侧面迂回而来,但不得军令,谁敢乱放一箭?
王彦见他这般模样,暴跳如雷地对亲兵喝道:“保护知军!”几名徐卫的亲兵跃跃欲试,可终究提不起胆子来对长官动粗。王彦急得没奈何,吼了一声“得罪了”,伸手就去抓他。徐卫此时突出惊人之举,从一名亲兵那里劈手夺过弓箭,大喝道:“举我起来!”亲兵们一怔,随后会过意来,从重步兵手里抢了盾牌,双手举着跪在地上。几块盾一拼,徐卫一跃而上,待士卒将他举起来后,开弓搭箭,直朝奔袭过来的铁浮屠射去!
徐卫不擅使弓,这一箭自然没有射中。可却让大多数士卒看了个真切,那大阵最后指挥神臂弓的一位都头见了,朝身边士卒问道:“知军这是何意?莫不是让我们放箭?”
一个普通士卒,哪敢掺和这事?慌得连连摇头说不知,都头见敌骑已近三百步,犹豫再三,还是没有下令。原因就在于,万一都指挥使不是这个意思,那他就犯了不遵号令的军法,就地处决,没得商量。因此,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正纠结时,忽见传令兵急驰而来,人未到就高喊道:“放箭!射杀右翼敌骑!快放箭!”
都头一听,心知坏事了,慌得跳着脚吼道:“快!调整方位!放箭!放箭!放箭!”
排在最前沿的第一指挥重步兵们终于看清了飞驰而来的铁浮屠,人马都笼罩着铁甲,骑兵手中提着一丈多长的大枪,此时,他们本来竖着的枪杆已经放平,直对着咱们。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铁骑,士卒们不免有些惊恐,东张西望,面面相觑,都从同袍的眼中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惊慌。有人见这排山倒海之势,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他一动,周边同袍纷纷效仿。其结果就是,一千多重步集体往后退。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当口,神臂弓终于发威了!当呼啸的利箭从他们头上飞过,这些重步兵多少恢复了一些胆气。可紧接着,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事情发生了。明明看到有敌骑中箭,却没看到有半个人跌下马来!神臂弓是什么威力,连榆木这种最为坚固的树木都能射进去半箭!这些敌骑穿的是什么铠甲,难道连神臂弓也拿他们没办法?一想到这点,士卒们不禁胆寒!连杞县劫粮一股,面对着五六千金军骑兵冲击都没动摇过的老兵们,手也开始发抖了……地动山摇,山崩地裂,惊涛拍岸,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重骑兵发动冲击时那可怕的景象。这个场景,让徐卫突然间好像回到了穿越之前那场四川大地震。
王彦不顾一切,飞扑上前扯下徐卫,歇斯底里地吼道:“来人!将知军带走!”亲兵们此番没有丝毫犹豫,一拥而上,将徐卫架起,拼命往中军拖。徐卫就在这倒退的目光中,眼睁睁地看着铁浮屠撞上了第一指挥的重步军……他从来以自己这支部队顽强的作风而自豪,可此时,在铁浮屠面前,他明白了什么叫摧枯拉朽。全副铠甲的一千多步兵,尽管列成密集的方阵,可因为猝不及防,因为恐惧难当,他们的阵形散了,如此一来,当铁浮屠带着万钧之力猛冲过来时。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虎捷大阵的右翼。体重加装备,超过两百五十斤的重步兵,竟被撞得鲜血狂喷,直飞出去!而后面的弓弩手们就不用说了……这不到一千骑的铁浮屠,在几倍于自己的密集大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虎捷士卒们或被撞飞,或被践踏,根本没有丝毫反击的力量。哀号之声,充塞于徐卫耳中……“保护知军!保护知军!”亲兵们架着他舍命往北面躲,以避开骑兵的冲击。可人哪有马跑得快,一骑带着疾风血雨扑面而来。那从徐家庄就跟着徐卫的亲兵猛然推了他一把,而自己却被撞倒在地,女真战马的铁蹄毫不留情地从他身上踩了过去。一声凄厉的惨叫使徐卫如醍醐灌顶。
他突然挣扎开了,窜上前去,紧盯着刚刚冲过他身边的铁浮屠!他看得很清楚,那名骑兵胸口背后都有一个血洞,那明显就是神臂弓造成的创口!而且,这名骑兵已经伏在马背上,显然是死了,可他为什么没有坠马?
容不得他多想,乱成一团的士卒正在惊吓之中,他们急需鼓励。徐卫啐了一口,一双眼睛已经尽赤,几乎滴出血来。他铁青着脸,大力推开面前慌乱的士卒,拼命向帅旗方向跑去。现在,必须要让将士们知道,他还活着,他还在,他没有死,也没有逃!
窜上鼓车,执住帅旗,徐卫看到的景象让他目眦尽裂!虎捷军的阵形已经明显散乱,铁浮屠从阵中央冲了过去,此刻仍在逞凶,眼看着就要冲出阵去。他们没作丝毫停留,只是一味地直线往前猛冲,尽管手里提着一丈多长的骑枪,可也很少见他们突刺。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阵形被铁浮屠冲散之际,徐卫看到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景象,千步之外,李金联军的大队步兵已经开始席卷而来,这就是步骑配合。
徐卫执着旗杆的手一时无力,难道我今天要败在这小西山下?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可我这一败,一府三州必然陷于贼手,整个河东也告沦陷。尽管赵桓和朝廷已经放弃了两河,可那是他们的事,这块宝地老子不能眼看着它落入李植手里!
王彦抢了过来,大声询问着如何应付。徐卫猛烈地摇晃了一阵脑袋,看向正前方的李金步兵如潮水般涌来,又看向左面,铁浮屠已经突出阵去。整个虎捷大阵非常散乱,唯独蔽于两翼的骑兵尚算整齐。看到此处,他喝令道:“命令马泰,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冲过去!今天不胜即死!”
王彦虽大声应了好,可他心里明白,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了,还哪来的胜?可是绝对不能溃逃,一旦让女真人的轻骑发现虎捷军有溃退迹象,他们就会立即掩杀过来。几乎所有的大战中,最大的伤亡不是两军搏杀,而是一方溃退,而另一方趁势起轻骑追杀,逃跑的一方,往往会伏尸数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