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成矣。”
赴死军的总后勤官魏无牙激动无比,举着那柄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折扇来回奔走,恍如叫花子捡了大金宝一样欢喜:“鞑子少谋,无虞矣。”
就在前几天,这条赴死军中的老神棍上演了一出华丽丽的大戏,魏无牙也完成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辉煌壮举。
左良玉顺江内犯,结果刚一出九江就病死,其部曲经过一翻争吵和内讧之后被以逸待劳的黄得功击败。败退回去的左部已经由不太紧密的军事组织退化成为松散的联盟,而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则直接投降了满洲英亲王阿济格。
起左梦庚的投降实在有点冤。
阿济格的清兵只不过是追逐李闯残部,根本就没有和左部硬碰的意思,或许是阿济格也不敢对左部这样的庞然大物贸然下手。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左梦庚黑白不说就举旗投降。
其手下二十万部曲直接改旗易帜,创造了大明朝投敌人数的一个记录。这个记录让吴三桂都自愧不如。
一些不愿投降的左军残部则蹿进江阳一带,准备进山落草。
早就落草大别山的魏无牙当然不能坐视自家的后院有这么一股子力量,卧榻之侧的道理驱使老神棍尽起手中兵力,准备驱赶这条四下乱窜的丧家之犬。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仅仅凭借八百赴死军和一些老弱病残,魏无牙就堵住了四千多左部残军。被堵住的左部人马仅仅有过一次像样的冲锋,然后就缩回山坳之中,在天色将暗的时候,四千多敌人打着白旗就出来投降了。
魏无牙还在布置人手准备应对极有可能出现的夜袭呢,敌人就已经投降。就连老神棍自己也不敢轻易相信,唯恐是敌人诈降。正小心谨慎的时候,这些家伙已经把兵器上缴,然后规规矩矩的坐成一团,很理直气壮的大声询问什么时候开饭的问题。
在这些人看来。不管是投降谁。都应该赶紧拿出饭食来。要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脑壳有毛病地才出来当兵。
老神棍当然没有那么好心。更不可能拿出伙食招待这些俘虏。当即命令赴死军士卒把这些人捆了……
让所有赴死军战士啼笑皆非地场面出现了:这些刚刚投降地家伙一听说要上绳子。立刻三五一群地互相捆绑。然后乖乖地跟着队伍走。
路途当中。还不时笑嘻嘻地询问身边地叉子兵:“这位大哥。啥时候才到地头?”
“你们这边吃地咋样?管饱不?”
……
到了基地之内,万众沸腾。
在乡亲们的眼中,老神棍魏无牙的名声一直不怎么好。甚至有小儿经常做些恶作剧之类的把戏给他添麻烦。可这一回,是实打实的露了个大脸。
乡亲们看魏无牙的眼光都变了不少,甚至还有人以英雄相称。
以八百战兵加上一些老弱病残就能俘虏四千多敌人,放到哪里也是天大的战功,英雄之名当之无愧。
老神棍的脸皮一向赛过城墙,可这一回,就是老神棍自己也感觉有些脸红了。
因为自己的对手太弱了,和赴死军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实在是胜之不武。
这些所谓的左部完全就是乌合之众,大多是左良玉在河南强拉的壮丁,其中还混杂了一些地方上的盗贼众地痞恶棍之流。这些家伙闯来降闯,官来投官,早就投降的习惯了。
再加上左良玉百战百败的威名,谁也不拿投降当一回子事情,这些所谓的前明官军与其说是战士,还不如说是一群吃货更贴切一些。这么一大群家伙混杂在一起,最大的能耐就吃,而且饭量特别的大……
魏无牙终于明白了左良玉为何一败再败,也明白了左大将军为何能在百败之后还能迅速的重整起几十万大军。
有这样的一支队伍,能够拉上阵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想着打胜仗,门儿都没有。兵被打散了可以重新招募,其实就是聚集一群饿疯的饥民而已……
整个明末清初年间,在一片混乱的大战中,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军队多如牛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组织度,进入湖北以后的左部是绝对的倒数第一。在左部大军开赴汉阳之前,甚至出现过左部正规军被没有组织的乡民打的抱头鼠窜的情况。
以左良玉的统兵经验,他当然清楚自己手下是什么德行,这也是左良玉一代名将却不敢和闯军交锋的根本原因。在数量众多的各系军阀之中,左部人马无疑是兵力最多,但是战斗力和组织度也是最差的,能够让这样的百十万大军不自行溃散本身已经是个奇迹,更何况还能拿出来去吓唬别人。所以说左良玉本人并不是无能,而是他没有时间和财力去打造一支真正的军队。至于在失去左良玉之后的后左良玉时代,左部有什么样的表现也不足为奇。(左部一支相当规模的正规军去乡下抢掠,被几个村寨的乡民打的不敢进村,看起来滑稽可笑,可这是史实——作按。)
魏无牙俘虏这些人之后,也确实风光了几天,象模象样的当了几天英雄。可大别山基地的乡亲们都见过赴死军的强盛和纪律,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兵,很快就看出这些“新兵”的本来面目,大肆嘲讽魏无牙弄来一群饿死鬼,前几天还是英雄的魏无牙立刻被乡亲们骂的狗血淋头。
这些所谓的新兵确实太不像话了,除了能吃之外,就是偷鸡摸狗,把辛苦建设起来的基地弄的乌烟瘴气。
在乡亲们的吐沫星子快把魏无牙淹死的时候,老神棍也是下了狠手,稀里糊鲁的砍下好几十个脑袋,终于把最基本的军纪树立起来。
打仗的话,这些人肯定是指望不上,可不代表他们没有用。
老神棍这样的人物,要说堂堂正正的办法他想不出,可旁门左道之术比谁都多,本着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宗旨,开始挖掘这些人的真正价值。
纵容甚至鼓励这些人抢掠四方,收获颇丰,几天的功夫就把山阴一带的村镇闹的鸡飞狗跳。而老神棍也感觉这样小打小闹体现不出自己的“雄才大略”,开始把目光盯上更大的猎物。
庐州,一府之治所在,是赴死军作战半径之内最大的城市,老神
就是庐州的主意。
素来信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老神棍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率领八百叉子兵和四千多“新兵”猛攻庐州。
要是放在平时,就是借给魏无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敲庐州的竹杠,这可是黄得功的半个老巢。
可现在谁还念黄得功的老黄历?整个淮西都空虚的让人心悸,就更别提庐州了。
五千多“战兵”加上一些民夫和后勤队伍,勉强凑出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头一次独当一面的老神鬼装模作样的弄了个誓师仪式,席卷一路烟尘直接杀奔庐州。
打的是赴死军的旗号,虽然不听小朝廷的宣调,终究还算是大明的队伍。当庐州地方官以大明朝廷命官的身份和老神棍交涉的时候,这老小子直接就把人家扣留了,然后大呼攻城。
于是乎,在一片乱哄哄的气氛当中,大明的队伍开始攻打大明的城池。
魏无牙当然不敢把那些数量客观的“新兵”作为中坚力量使用,这些家伙最多也就是摇旗呐喊壮壮声势而已,先攻城的还得是赴死军的那八个小队。
魏无牙早就把算盘打的啪啪的,要是攻不利,立刻撤退,在周遭洗劫一番之后就得灰溜溜的回老家去。
可庐州城内真被这么大的声势给震住了,前脚战鼓号炮一响,后脚就开门投降。
毕竟都是大明的队伍,还是有得商量的。
自然而然的,老神棍把胸脯子拍的山响,保证不杀官也不扰民,然后以高昂的姿态进城。
进程之后,老神棍把脸儿一抹,刚刚诅咒誓许下的那些诺言立刻就翻脸不认账了:“老子什么时候说过不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了?我说过吗?”
“那个……老大人您当然说过,音犹在耳……”
“我怎么不记的了?再说了,我不过是让将士们取些给养而已,又不是砍你们的脑袋。再穷吵吵老子把你们都给关了……”
这个时候,庐州各部留守官员才知道和他们打交道的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物。
这哪里是什么一军统帅,分明就是无赖,而且是无赖中的无赖,说过的话还不如放过的屁管用……
庐州官员心里把魏无牙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却不能阻止老神棍以明目张胆的手段洗劫财物粮秣。
没收大户财物,绑架重要人物勒索赎金,这样的事情赴死军不是没有做过,可总是会找块遮羞布遮掩一下。老神棍连遮掩的功夫也懒得做了,直接把自己当成了土匪山贼,纵兵入户拷掠,若有不“合作”的,大板子夹棍立刻就用上。
这么一来,那些新兵可就派上了用场,这些人都是个中好手,都是行家里头的行家。短短几天功夫,就把庐州洗劫一空,而老神棍则顺势把庐州作为赴死军的后勤中转站,把漫长的后勤补给线缩短了许多。
“这些地方官知道个屁,听他们叫唤大家就不要打仗了。”老神棍自有一套他的大道理:“钱财粮秣留在那些士绅大户手中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他们拿来祸害老百姓?与其这样不如给咱们赴死军用,弟兄们扬州杀成了血葫芦,正和多铎的二十万大军干硬仗。现在正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我总不能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和鞑子拼命吧?要是后勤供给不上,不必前方的将士们找我算账,我都得砍了自己的脑袋找忠诚伯谢罪去。只要扬州能打胜,南京老子都敢抢……”
一说起这些大道理,魏无牙的吐沫星子能飞出三尺远:“再说了,咱们赴死军吃了肉,也没有忘记让下面的贫苦百姓喝汤呐。我不是也拿出相当一部分好处分给庐州的百姓了么?说好听一点咱们这是为国效力,就算是说难听的,咱们这是叫劫富济贫,也算大大的侠义之举……”
“抢就是抢,弄这么多遮掩的名堂出来,还是抢劫。”很多战士在私下里都是这么说的。
不管使用什么样不堪入目的厚黑手段,魏无牙终究是保证了后勤的供给,诸般粮秣资材源源不绝的运送往赴死军的火线基地——仪真。
相对于老神棍魏无牙明目张胆的洗劫,新任的仪真知州周文远的手段更加另人指。
庐州这边,魏无牙是用绳子和大棒洗劫大户士绅,而仪真的周文远则是**裸的亮出了刀子。
身为仪真最高级别的父母官,曾经的书生现在的知州大人最优先考虑的就是赴死军的供给问题。
为了让赴死军的后勤本钱更加雄厚,周文远把后勤指标硬性摊派下去,限定时间之内没有完成的立刻下手。
周文远手下都是刚刚归顺赴死军的新附军,这些人报效的心思热切的很,对于没有及时贡献出资材粮秣的大户,从来就是直接找上门去,先杀人后抄家,无论是粮食布匹等硬性军资,还是木材铁器等软性资材,统统拿走一个铁钉也不留下,就是门板也得拆卸下来征用。
相对于老神棍的无赖行径,周文远简直就是个恶魔,对于稍有不合作的,立刻就动刀子杀人,然后踏着人家的尸体,把所有有价值的财物席卷一空。
就是使用这种血腥手段,周文远强行征缴物资,强行抽拉壮丁,如有不从,刀子说话。
同样是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通过强力镇压的血腥手段,周文远轻而易举的把仪真一带的士绅势力连根拔起:“为了打鞑子,前方的将士在拿命去拼,这些人却舍不得拿出财物,这本身就是死罪,妄图对抗赴死军,更是罪不可赦……”
这个赴死军中的知识分子书读的不少,“仁义”为先的大道理比谁都清楚,在铲除旧有士绅势力的同时,刻意拉起一批新型的士绅。
反正那些旧士绅留下的田地、房屋、宅院等不动产很多,而周文远又是地方上的最高长官,可以任命很多中下级官员、小吏。想财想升官的人从来就没有缺少过,这些好处一拿出来,争先恐后和周文远合作的人能挤破周文远的衙门。
所剩无几的旧有士绅也看清了大势,纷纷吐血供给,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周文远也不吝封赏,按照很高的比例把资材返还给这些人的同时,许多官帽告身也拿了出来,受到打击的那些士绅所遗留的财富也分给
不少……
在旧有士绅地主阶层被铲除的同时,大批新兴的地主涌现出来,而那些选择和周文远合作的老旧士绅地主,他们的势力和财富也得到了大大加强……
通过血腥和财富这两个绳索,周文远以闪电般的速度把仪真士绅阶层紧紧捆绑在赴死军的战车上。
由于两个物资中转站之间距离不算遥远,魏无牙听说了同行周文远的行径之后,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或赞叹的神色,而是酸拉吧唧的说道:“他周文远知道仪真不是咱们的一亩三分地儿,这才敢往死里折腾。庐州离咱的老窝这么近,迟早是咱的地盘,我就是兔子脑袋也不能把窝边草都吃光吧?我这个给咱们老百姓留下好念想哩……”
在把庐州闹了个天翻地覆之后,老神棍最担心的不是赴死军的给养这个本质任务,而是害怕。害怕自己被鞑子玩个釜底抽薪。
自从阿济格收拢左梦庚的二十万人马之后,清军在战略大方向上就面临两个重大选择。
其一就是顺着左部的老路沿江内犯,直捣江南腹心之地,和多铎形成南北夹击的钳形攻势,那时候的小朝廷就成了风箱中的老鼠,连个跑的地方都没有。
在这之前,肯定派遣相当数量的军队扫荡江阳山阴一带甚至大半个淮西。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魏无牙也只能灰溜溜的收拢起大别山深处的基地,依托地形的优势和清军玩捉迷藏。清军不大可能会派遣多少人马进山转悠,重大的损失不可能出现,但是赴死军的给养肯定是要中断,而且大半个后勤补给线就要面临重大考验。
但是阿济格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咬死了李自成的**,把主要精力放在流窜进鄂的农民军身上。
满洲人深知闯军的本质,唯恐李自成如枯荣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铁了心的要斩草除根斩尽杀绝。
清军没有沿江大举内犯,着实让老神鬼抹去一把冷汗,心中悬着的巨石也放了下来,在欣喜若狂的大呼“鞑子无谋”的同时,更加佩服李四的大局观。
当初李四抽调赴死军主力增援扬州,事无巨细都有交代,唯独没有提起近在咫尺的阿济格大军,可见忠诚伯早就料到阿济格的战略方向。
“李四这个家伙,还真是有眼光的。”每当面临重大选择的时候,无论局面如何凶险,李四还从来没有错过,连老神棍也开始怀疑:“莫非李四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
湖北的阿济格部没有顺江水而下,而是继续追击闯军不给其喘息之机,这本人就是满洲核心层面的既定方阵,阿济格这么做本也无可厚非。但是左部的投靠是一个意外,是整个满洲高层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在这个十分有利的情况下,阿济格不可能看不到夹击江南这么大的一个战略机会。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另有原因,除牵扯到满洲各部之间固有的利益纠葛之外,更是满清入关之初各派系之间存在争斗的一种必然表现。
夹击江南,一举灭亡南明小朝廷这样灭人国的功劳,最后肯定要算在多铎系人马的头上,其中的政治利益巨大。
身为摄政王多尔衮的兄长,野心未必就比多尔衮小了,牵扯到政治利益的时候,断然不会去成全多铎。在阿济格的内心深处,未尝没有让多铎在扬州碰一鼻子灰的想法。最好扬州再多抵抗几个月,最好是豪格系人马在孝庄皇太后(那时候肯定不是这个称呼,只是为了行文的方便和便于理解而已,考据党退散)和小皇帝面前多吹吹风……
好的结局就是能让豪格系换下多铎系人马,完成一统江南的大业,那时候夹击江南起码可以从豪格手里硬抢一半的利益过来……
多铎有多尔衮撑腰,想从他嘴里抢食吃,只怕连一根毛也抢不到。
受历史和眼光的双重局限,老神棍魏无牙看不到满洲人背后的种种内斗。在感慨李四的大智如妖之时,能把目光投向南京已经算是很有大局观念了。
每当想起南京,老神棍的不由自主的坏笑:“嘿嘿,不知道南京那边的风潮闹起来没有?应该折腾起来了吧?”
南京。
兴善寺。
山门外早围拢上来成百上千的百姓,一个个伸直了颈子把眼珠子瞪的大大,唯恐错过这百年难遇的好戏。
“兄弟,有甚的好看头?”
“唐王要硬闯兴善寺,想是要去见太子的,把手的官兵不让,眼看着就要动手了……已经动上手了,快看,快看。”看热闹的从来也不嫌事情大,跟着一声声的起哄叫好,老百姓们好的就是这个调调儿。
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殴打官兵,这样的好戏怎么能错过。
“兄弟,让开一点给我瞅瞅呗,啊!,这一巴掌有力气,看那架势唐王还是个练家子哩。”
“可不怎的,唐王千岁在道上也是有了名的好汉子,据说是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的本事……”
后来赶紧询问:“唐王身后那个女娃娃是哪个?看模样来头不小哇。”
“自然是不小,说出来怕你都不敢信呢。那女娃娃就是当今太子的亲姊,唐王的侄女,大行皇帝的嫡声骨血,长平公主……”
“公主……公主也在大街上抛头露面?不会是假的吧?”
“你知道个屁,唐王都说是长平公主了还能有假?太子被困在寺里这么久,眼看着风头要起,长平公主能不着急?”说摇头晃脑,很有几分知情人士的模样:“这可是关系到大明正统的事情,说白了就是谁做皇帝。别说是抛头露面了,要是我的话,撒泼打滚都得用上。”
“果然是好戏,快看,快看……”
热闹一起,围拢过来的庶人士子更多,外围的都搬好了小板凳翘着脑袋往里观看,就是周遭的房顶也站的海海满满,许多孩子还爬上了老树丫……
“别给爷爷看什么手令,别说巡防营的长官,就是马士英来了我也敢拿大巴掌抽他,你信不信?”唐王本就“好任侠”,这个时候还真是到了节骨眼儿上,一身的痞匪之气展露无余,把袖子挽的老高,牛皮宽束带扎的紧紧,指着把手在兴善寺门口的小兵大骂:“你要是多少还知道点事情
紧给爷爷让路,别再给我提什么鸟手令,巡防营就是士英怎么了?爷爷都不拿正眼瞧他。就是当今万岁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喊爷爷一声兄弟……”
聚集在唐王身边的一百多位好汉都是江湖上有名有万的一方大豪,在天子脚下这么闹腾,今日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以后江湖上传言开来,还能少得了光彩?跟着唐王的叫骂声呐喊:“唐王好汉子,真英雄……”
面对这样的一位唐王,把手的小兵还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何况身前身后还有成千上万唯恐热闹不够大的百姓?
别说是没有手令,就是真的手令在手,估摸着唐王也会当着这些官兵的面儿把那小纸条撕扯的粉粉碎碎。虽说手令对唐王无用,可一个小兵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来来回回的拿手令说事儿:“王爷身份尊崇,按说小人就是生了十副狗胆子也万不敢阻拦的,可眼下的情形唐王您也知道,兴善寺里的住的是什么人您也清楚,小人要是放您进去,脖子上吃饭的家伙就得搬家,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实在是不能让您老人家进去。您老人家也体谅一下小人的难处,去找巡抚营的官长们……”
“你这是拿话堵我呐?小子,别给我提什么王爷不王爷的,好像爷们儿拿身份压你一样,今天爷爷还真不做这个唐王了,咱们爷儿俩伸手比划比划……”唐王上手就拽那小兵,大声说道:“当着这么多乡亲父老的面儿,我要是打赢了你,你让我们进去见见太子,一个时辰我保准出来。咱爷儿俩单对单,这不算欺负你吧?乡亲们说句公道话,这样行不行?”
眼看着热闹就要升级,老百姓们立刻起哄,大声呼喊:“行!”
“行的不能再行了,唐王和你单挑,你小子有福了。哈哈……”
打得过打不过唐王姑且不论,小兵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和他伸手比划呀!唐王伸手一拽,小兵赶紧把手里的兵器扔掉。
万一误伤了唐王,最轻也是掉脑袋的罪过,诛九族都有可能。
兵已经被拽了出来,钵大的拳头忽的就过来,小兵只能一闭眼做出任你捶打我就不还手的姿态。
“打你?爷爷还真没有打过不还手的哩,”拳头距离小兵鼻尖不过一寸,却倏的停住。唐王大笑着使了个后撩绊子腿,单手在小兵腰间一托,就把小兵托出去五尺多远,大喊道:“兄弟们,给我冲进去,咱们要面见太子……”
这一嗓子可不要紧,早就在旁边摩拳擦掌的绿淋豪杰们立刻一哄而上,簇拥着唐王冲击把手的官兵。
唐王都带头了,一些好事的老百姓也跟着起哄驾秧子,胡乱推挤开来,唯恐这热闹不够火候。
那边的官兵早就树起皮盾,几层官兵互为依靠,死死抵住冲击的人群。
唐王带着人们这折腾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自从太子被弘光帝“保护”起来之后,每天都带着一帮子好汉来闹,若是赶上心情好的时候,一天能闹好几回,已经成为南京城的一道风景。
前几回冲击的时候,偶尔还有人抽冷子拳打脚踢几下,可里头的官兵就是抵住不还手,即使是被打的鼻青脸肿也不还手,反而让下手的好汉们没有了动手的兴趣。
接连闹了几天之后,双方都有了经验,遣过来把手的官兵也更多,前面是层层叠叠的皮盾,后头还有几道拒路杠,拒路杠前是铁链,虽然这些东西都伤不了人,可挡住人群却是很有富余。
每天都这么冲击至少一次,从来也没有冲进去过,唐王和他的那些绿林兄弟们已经是乐此不疲坚持不懈。
反正他们也冲不进去,反正也引不起什么大的争端,弘光朝君臣也乐的看到唐王这么瞎折腾,打定主意就这么干耗下去了。
和往常一样,筋疲力尽之后,那股子劲头也就下去,大伙儿都退下来喘粗气。
按说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热闹好看,围观的百姓也准备回家,想再看的只能等明天大戏开锣。
“南都的诸位父老留步……”就在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长平公主朱媺娖快步上前提裙裾站立在上马石上,大声呼喊:“我乃大行皇帝长女朱媺娖……”
长平公主来到南京已经两天了,又经常在这里露面,很多人已经知道她的身份。
堂堂的大明公主大行皇帝嫡生骨血,竟然不顾皇家威仪个人体统的出入市井肆间,和许多粗壮的汉子一起,怎么看都是天底下最稀罕的景致。今天当着如海如山的众人亮出自己的身份,已经等于撕下了皇家最后的脸面,从道理上来讲,这已经和市井间的泼妇刁女撒泼打滚的骂大街是一个性质了。
大伙儿立刻驻足,都想听听这位年少貌美的公主能说出些什么?
“今天可算是来着了,一个唐王一个公主,轮着番的这么折腾,一千年也碰不到一回呀。”
“可不怎的,要是在太平岁月,谁见过公主长的什么模样?”
“好好听着,估计今天有更大的热闹瞧。”
其实,在长平公主来南京的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抛弃所谓的天家脸面,尽一切可能争取机会。
长平公主在舒城呆的好好的,本没有来南京的打算,赴死军那边不能没有太子的人呐。
当李四说要增援扬州的时候,长平公主朱媺娖并没有当真,即使是整个赴死军势力范围都动员起来之后,她也认为李四是在唱高调。
扬州的情形谁不知道?连朝廷都束手无策的放弃了,你李四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又能怎样?还能打退二十万清兵不成?
以扬州的凶险,赴死军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以李四精于计算的秉性,这样的事情躲避都唯恐不及,又怎么可能赶着往上凑?
赴死军就是李四安身立命的根本,带着赴死军去扬州和鞑子硬碰硬,完全是就李四在自毁长城。一直到了赴死军这个大整体实行总动员之后,长平公主才意识到李四是要动真格的了。
完全不顾民生和军备之间的严重失衡,疯狂抽调大别山基地和舒城等地的人力物力,这摆明了就是要打一场生死大战。
这个时候再去阻止显然
晚,所有的人力物力和前期舆论都调动起来,足以说决心。
大军开拔之后,无论是女人还是娃娃都迅速融入这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当中,一个个拼了命的建设和生产,所有人都是赴死军整体中的一部分,传统说法上的赴死军只不过是其战斗部而已。在总动员之后,李四控制范围之内实际上已经是全民皆兵。
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前方将士能够毫无牵绊的投入战斗,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后勤物资的供给,一切违反这个前提的条件立刻就被消弭于无形之中。
前方将士的家属有生老病死,隐瞒不报。
前方将士阵亡伤残,隐瞒不报。
疯狂拷掠,聚集物资。
……
种种桩桩让身在后方的长平公主明白赴死军正在进行一场怎样的大战。这不光是李四拼出血本儿那么简单,已经是在断送赴死军的将来。
这位大明三等忠诚伯分明是把手中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扬州了。
赴死军是什么?是太子唯一可以以来和借助的本钱,要是赴死军在扬州战败,太子就什么也不是。
什么天下正统,什么大明储君,都是转眼就要破灭的泡影而已。
不用想也知道扬州的血肉横飞,每当念及,长平公主的心底就是一颤,为太子弟弟的未来忧心不已。
赴死军可不能败呀,也败不起呀。
很快,泗州大捷的消息传来。
长平公主虽是女流,也明白泗州大捷背后的意义——真正的大战已是迫在眉睫。
紧接着就是收复仪真,在后方民众为赴死军的又一场大捷而欢呼的时候,长平公主知道赴死军正一步步走入满是血腥和死亡的地狱之门。
而仪真,就是那道门槛儿,过了这道门槛儿,后面的是什么?
若是赴死军不出意外的战败,必然是全军覆没。若是万一取胜……不光是赴死军前途一片光明,整个天下大势都要被搅的风起云涌。真到了那个时候,作为赴死军名义领袖的太子将获得空前的人望,成为真正万众归心的太子,距离继承大统只有最后的一步之隔。
时局已经把赴死军和太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无论是赴死军的存亡和太子的未来,都和扬州紧密相连,再也分离不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个人荣辱,什么天家威仪,都变得一钱不值。
只有赴死军取得胜利,才能挽回一切。
为了能够尽其所能的帮助赴死军,长平公主义无反顾的来到南京。
南京的局势依旧是让人绝望。
早就来到这里的太子和一众东宫学官根本就是毫无作为,或是他们还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已经到了千钧一的时刻,集体被软禁在寺庙之中,什么忙也帮不上。
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就是唐王和他手下的那些江湖人物,但是这些人也同样无法认识到当前局势之严峻,正一门心思的和小朝廷捣乱。
难道这些的眼光就仅仅局限于这个金粉形胜之地?难道这些人都看不到扬州的血火?
生于深宫长于大内,仅仅的这一年来才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长平公主,面对面前身后千百大明子民,抛下了公主的矜持和天家的威仪,这个时候,这些东西都没有用。
“自太祖皇帝兴兵讨元以来,南平诸乱北驱蒙元,依万千忠诚血勇之士终成大明三百载。”清脆脆的女声中仿佛满是金戈交鸣之气:“而今乱自北始,大行皇帝殉国北都沦陷,中原各地已在满鞑铁蹄之下。若先皇在天有灵,必已痛彻心扉……”
“江北之地正浴血火,二十万清兵进犯,扬州即遭灭顶。”
“朝中当道,浑浑噩噩,内斗不息,太子每有思及,常有泣血之心。”
“当此国家存亡民族断续之际,太子尽起赴死之军,以一抗十誓死御敌。试问天下,谁有如此雄心?谁有如此魄力?”
“满洲建奴,我大明边民尔,今浑不念天朝哺育之恩,一朝得势,即逞爪牙之利,侵我疆土屠我百姓。所过之处地无完土,人无完妇。”
“为尊汉计,为攘夷计,为天下计,太子不顾凶敌,以寡兵而援扬州……”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在声嘶力竭的呐喊一般,遣词造句已跟不上语速,再也顾不上语句通顺与否,长平公主直接的呼喊出来:“淮扬危急,扬州八十万生灵即将遭受灭顶之灾,谁能挽此狂澜?唯有太子手中赴死一军……”
“赴死之军,战兵不过区区万余,犹自不顾生死做下成仁取义的壮举。我南都百万父老,若今能忍看壮士赴死,明朝就有不忍看之痛呐……”
“谁家男儿不是父母精血所化?哪家子弟不是血肉之躯?赴死军壮士宁愿血染征铠,也要驰援扬州。待到我南都百姓有难之际,必然粉身来护。若眼看此等壮士飞蛾扑火而作壁上观,他日若有大变,还有谁来保护我们?”
着说着,长平公主已是泪流满面,尖着嗓子大声呼号:“若扬州唇亡,则南都齿寒,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不敢有一日或忘天道将倾之危。与其在此坐视束手,不如北上共抗鞑虏。”
微风拂过,衣带当风恍若临凡仙子一般,长平公主拢了拢耳边的散:“只恨这女儿之身,不能上阵拼杀,只有亲赴死前线余壮士共死同生……”
长平公主微微蹲身,给下面的百姓行礼:“惟愿身后旌旗齐聚万众相随,小女子先行一步,诸位父兄好自思量!”
衣衫翩翩之中,下面的听众已是心潮澎湃,长平公主的话语如惊雷一般在心头翻翻滚滚。
“傻了不成?老子才是真的傻子,居然在这里和这些鸟人纠缠。”唐王最先出一声大叫:“赶紧召集盐帮、漕帮的弟兄,还有……愿意和我一起的都算上,跟着爷们儿去做大事……”
“还有我……”
“算我一个……”
“公主这样的女娃娃都要上阵了,咱们也不能做没脸皮的软蛋……”
就在众人心热血沸的时候,长平公主已孤身一人去的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