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文倩和蔡玑在说笑的时候,曹冲正和庞统面对面的皱着眉头。
曹冲靠在旁边的小柜上,手支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树影沉默不语。刘巴写信来说荆州一切都好,正按照他们当初的设计有条不紊的向前,庄稼长势良好,大族也好,平民也好,都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大丰收,一个个干劲十足。但他在最后提了一个看起来是喜讯的事,却让曹冲大为不解。他说守夷陵的魏延打了个小胜仗,以伤亡不过百的代价击败了两千多来犯的敌军,俘获了敌军将,至于是什么敌军,他却没有细说。
“将军,刘子初这封书信虽然说得轻松,可是却说得有些含糊不清,夷陵小胜,这是怎么回事?”庞统放下刘巴快马递来的书信,沉思着摇了摇头:“文长在夷陵,手下只有两千降兵,又没有接到军令,他是不可能主动攻击江南的,看来是江南主动在攻击夷陵。照理说,刘玄德新得四郡,应该抓紧时间稳定人心才对,何以在这个时候主动攻击我们?”
“公子……”一直跪坐在曹冲身后的邓艾吞吞吐吐的叫了一声,看着曹冲的眼神。
曹冲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道:“士载,你有什么话就说嘛,不要说一半留一半的。”
邓艾有些紧张,小脸上显出一丝羞涩的红,他斟句酌句的说道:“会不会是江南在试探我们的防守能力?刘玄德虽然得了江南,可是他全取江南四郡时,春耕已过,江南四郡人口并不是很多,良田也少,就算他们抓紧时间抢种。今年秋天的收成也有限,一下子涌进近三万的军队,粮食必然有些紧张,而南郡的丰收在即,他们会不会是打我们地主意,特地挑夷陵这个小城来试试我们的警觉性?”
曹冲眨了眨眼。细细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合理,庞统也摇了摇头道:“士载的说法有一点可能性,但是理由不足,刘玄德手下有名将,守武陵的是张翼德,可刘子初却没有说这个带兵偷袭的是谁。岂不怪哉?我总觉得刘子初这封信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邓艾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考虑有些不足。便没有再说。
“不用再猜了,今天就能到襄阳,见到刘子初自然全明白了。他说得这么模糊,自然有他地用意。”曹冲笑着说道:“你看,马上就到樊城了,徐公明一定在城外等着了。”
庞统有些遗憾的笑道:“将军,你把卫尉的位置给了周公瑾,天子投桃报李给了你一个镇南将军,刚刚有机会将徐横野也纳入帐下,他却要去关中了。可惜了这员名将。”
曹冲摇摇手道:“莫要如此说,名将自然要在战场上逞威,总不能将他困在樊城吧。”他回过身来对庞统笑道:“现在别担心他了,你还是想想庞令明和阎彦明吧,关中一反,那两千羌骑只怕要乱了。”
庞统哈哈一笑:“将军放心,不会的。阎彦明和韩文约本就有家仇。他才不会跟着韩文约造反呢。至于庞令明,只要马寿成不死。谅他也不会跟着马孟起胡闹。更何况这两千羌骑在将军手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倍受恩宠,就算有人心怀故土,也只是少数人,将军回去之后,让他们自行归去就是了。”
曹冲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心不在此的人,还是让他们回去的好。”
徐晃在樊城外接到了曹冲,曹冲没有和他多说客套话,他转达了丞相府调他入关中归安西将军曹仁统率地军令,然后他对徐晃说道:“将军,此去关中,必然是一场苦战,你有什么需要地军械,尽管带走,樊城如果不全,立刻到襄阳去找刘子初先生,军械全部配齐,打起仗来把握也大些,能减少些损失。你手下地兵员足额吗?不足的话从乐折冲手下调拨一些。”
徐晃感激的说道:“多谢将军关心,这几个月我一直没有打仗,并无缺员,军械也甚是齐全,无需补充。既然丞相府的军令已到,晃打算尽快起程,这樊城的防务还请将军派人接手。”
曹冲笑道:“将军放心,这个我自有安排,乐折冲明日就会过来与将军接洽。与将军共事半载,甚是投契,将军不要生份,此去关中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开口。”
徐晃沉吟了一下,着胡须笑道:“既然将军这么说,晃也就不说空话了,听闻将军手中有一套关中地图,能否借晃一观?”
曹冲一愣,和庞统看了一眼,仰大笑:“徐横野用兵谨慎,果然名不虚传,我在邺城多日,也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徐横野却一语中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知道我手中有关中的地图?”
徐晃微微一笑:“晃在丞相帐下也见过将军所做的沙盘,既然有沙盘,当然也会有地图。刘子初先生派人到关中买牛,足迹远及金城,随行皆有文士,只怕不仅仅是为了算帐吧,将军志在天下,有此良机,岂有不借机收集关中地图之理。”
曹冲摇了摇头:“将军太利害了,我有点压箱底的东西都瞒不过将军的心思,也罢,这关中地地图就送与将军。”他说着向邓艾招了招手,邓艾连忙从车上的小柜里取出一卷纸来双手递给曹冲。曹冲接在手中,爱惜的抚了抚,递到徐晃的手中:“这就是我为将军准备的关中地图,希望能助将军一臂之力,愿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徐晃接图在手,躬身下拜:“晃感激不尽。”
辞别了徐晃,曹冲渡过汉水,在刘巴和乐进的迎接下进入襄阳城。曹冲没有时间和他们客套,带着一帮文武官员进了他的镇南将军府,刚刚坐定,他就将丞相府地安排给他们讲了一遍。曹仁为安西将军。曹丕为监军,起兵五万正在向潼关进,在荆州地徐晃和朱灵都在征调之内,徐晃一走,樊城无人镇守,曹冲决定调乐进驻樊城。而襄阳的防务由从庐江赶回地许仪接手,同时将铁甲军留二百给黄忠做亲卫,其他地全部调回襄阳,交由新任部曲督郝昭带领。五千降卒除由魏延带着驻守在夷陵的两千人之外,补充到黄忠手下,江陵是重镇,不容有一点闪失。
“乐折冲。你手下的人手补齐了没有?驻守樊城有没有问题?”曹冲安排完了之后。特地问了一句乐进。乐进笑道:“将军。我手下四千人,在夷陵城下伤亡的已经补充完毕,这两个多月一直没有停止训练,守樊城是绰绰有余,倒是将军在襄阳人手不足两千,实在有些不妥,要不我再留一千人给将军吧。”
曹冲笑了笑:“不劳乐折冲了,我手下可不止两千人,你别忘了我还有两千铁骑呢。”
在下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庞德和阎行一听,立刻抬起头来。相互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时候曹冲居然还一如既往地将这两千铁骑留在自己的身边,显然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乐进也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曹冲,见曹冲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便也没有多说。只是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庞德和阎行。拱手退了下去。
庞德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来拱手施礼:“将军。承蒙将军信任,只是庞德故主谋逆,庞德不宜再为将军主骑,还是请将军另任他们为好。”
曹冲见屋里没有外人,这才挺直了身子,向庞德招了招手:“令明,你近前来。”
庞德吃了一惊,他抬起头看了曹冲一眼,曹冲脸色很平静,深邃的眼神让庞德有些摸不到底,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阎行是和韩遂有仇的,这个曹冲一清二楚,他自然不会因为韩遂反了而受牵连,曹冲会不会把自己杀了,或是软禁起来,将骑兵全部交给阎行?想到这里,他不禁抬眼看了一眼曹冲身后地典满和郝昭,他们两人面沉如水,一丝表情都没有,手扶在腰间地刀环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他有些摸不准曹冲地想法,脖子后面的汗毛不禁立了起来,脚步有些迟疑。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向前迈了一步,拱手施礼,只是由于紧张,动作不免有些生硬。
“令明,你信得过我吗?”曹冲盯着庞德的眼睛,语速很慢的问道。
“我……”庞德一时语塞,脑子里瞬间将和曹冲相识以来的所有事情全部过了一遍,实在找不出曹冲让他觉得不可信的地方,不管是调解他们西凉兵和并州兵的冤仇,还是在历次作战中对他们的使用,抑或是在日常生活对西凉兵的照顾,都无可挑剔,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咬了咬牙,横下一条心,沉声说道:“庞德信得过将军。”
“我也信得过你和彦明。”曹冲说道:“马老将军一家在许县,虽然关在大牢里,却无性命之忧,我托了人在关照他们,你大可放心。”
庞德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他听到马家叛逆大案时,最担心地就是马腾一家,如果马腾一家被斩了,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曹冲手下呆着了,如今听说他们无恙,自然是欢喜不禁。
曹冲将他的脸色看在眼里,心里也放松了些,他又说说道:“令明,彦明,你们的人如果有想回家的,给他们盘缠,将历次的赏赐都给他们,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回西凉去。”
庞德和阎行一听,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曹冲的意思,轰然应诺,然后神情轻松地退了出去。
曹冲看着他们出了府门,这才转过头来对一直沉默不语地刘巴说道:“子初先生,你现在可以说说夷陵的事了,文长究竟是跟什么人交战地?为何让先生如此着急?”
刘巴没有立刻应他的话,而是向旁边的侍卫示意了一下,侍卫很快就带进一个中年人来。这个中年人中等身材,面庞瘦削,穿着一身质地不错的战甲,没有戴头盔。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不象荆州人地打扮。
“这是?”曹冲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刘巴。刘巴笑道:“他便是这次被文长一战成擒的敌将,名叫袭肃,将军看他的打扮是不是有些怪异?”
曹冲点了点头,还是没想明白,庞统却忽然问道:“你是益州人吗?”
袭肃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庞统:“正是。”
庞统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到武陵的?”
“四月之前。”
庞统嗯了一声。对曹冲解释道:“将军,此人是益州军,从时间上算应该是我军与孙权对峙时,刘璋派他到武陵地,看样子刘季玉在摇摆不定,已经和刘备搭上线了。”
曹冲一听吃了一惊,益州刘璋怎么跟刘备搭上线了?他强压住心头的震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看了看袭肃问道:“你姓甚名谁。为何来到武陵并与我军交战?详详细细的给我说来。”
肃很老实的点头应是。他是益州将领,驻守在涪陵,曹丞相兵败乌林,原本有了降意的益州牧刘璋的心思又动摇了,命他在涪陵留意随后地长江两岸战况。曹冲夺取西陵之后被江东大军堵住,江陵城下周瑜两万大军虎视眈眈,就在这里,张飞阵斩武陵太守金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武陵,随即将四郡收入囊中。这让刘璋大吃一惊。立刻增兵涪陵防备刘备入川。就在这时,刘备派孙乾赶到了益州,向惊魂未定地刘璋解释说,他是因为刘表已死,荆州落入曹操手中,这才取了江南四郡为基,与名为汉相。实为汉贼地曹操对抗。并无吞并益州之心,请刘璋放心。另外他说他刚到武陵。兵力不足以守四郡,希望刘璋看在都是宗室的份上,派兵协助他。
刘璋这才放了心,他不顾其他人的反对,派袭肃带了两千人来帮刘备守武陵,归武陵太守张飞统率。前些日子张飞安排他袭击夷陵,说夷陵只有一千降兵,人心不稳,魏延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一定可以立个大功。袭肃一则是心动,二则是他从心里有些怕张飞,也就听了,想着先试探一下再说,如果打不过再跑也不迟。没想到和魏延一交手,魏延就玩了个引君入瓮之计,把他两千人一断为二,一千人被困在瓮城里进退不得,剩下的一千人被魏延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逃,连他这个主将都一战成擒。
刘璋派人帮刘备?曹冲忍不住想,这刘璋是不是脑子坏了,被刘备两句话一骗就派两千人帮他?他看着眼前这个唯唯喏喏的袭肃,实在没有兴趣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他两句,就让人带他下去休息。等袭肃走了,曹冲转过头来看着庞统和刘巴,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刘季玉这益州牧是怎么当的?守着这么大一个益州还怕刘玄德一个新来的?就算是怕他,也是增兵防守即可,怎么还反派人帮他?他打的什么主意?”
刘巴笑道:“刘季玉本性懦弱,本不是当益州牧地材料,只不过是益州的豪强看中了他好控制,这才支持他做了益州牧,要是他真有决断,只怕反倒当不成。听说这个人耳根子又软,没有个定主意,极易被人说动,遇到孙公这种能说会道的,再加上两句同是汉室宗亲的鬼话,他当然要上当了。我倒不是担心他派人帮刘玄德,而是怕刘玄德得寸进尺,入了益州,那对我们来说可就玩火**了。”
庞统也点了点头笑道:“我看这十有**是孔明的主意,江南四郡陷在江东、益州之间,他自然要拉拢一下益州,这样左揽益州,右揽江东,联三弱抗一强,才可以与将军对抗,所谓狐假虎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有机会再取了益州,那他就更是蛟龙入海,虎入山林了,我等以四郡滞留他的办法可就真成了养虎为患。子初为此担心,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