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景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曹冲将钱收下,回头对典满说道:“让文长去找小双,将剩下的参拿来给这位大嫂。”典满应了一声,过了一会,魏延拿着一只锦匣大步走了进来交到曹冲手中。曹冲将锦匣打开,推到张仲景面前说道:“先生看这可用得?”
“这是上好的老山参,如何用不得。”张仲景笑了,将锦匣推到妇人面前:“好了,有了这两支参,你家小哥病就好了一大半了,只是还要注意不要熬夜太多了,来日方长,身体要紧。”
哪知道那妇人一见,却有些迟疑的将锦匣推了回来,眼睛盯着人参有些不舍,却又坚决的说道:“公子,那些钱只怕买不到半支这样的好参,小妇人不能白要了公子的东西,如果公子愿意,小妇人只取半支,等筹到钱再到公子府上去买,不知可否?”
曹冲苦笑了一声,他就是怕白给她不要,这才收下了钱,哪知道这妇人虽穷,却恁是有骨气,半卖半送也不要。他正要说话,魏延忽然上前一步,哈下腰看了一眼那个少年,又看了一眼那妇人,然后惊喜的大叫道:“黄家嫂子,我是魏延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汉升兄的朋友啊,去年在襄阳见过后,还记得我吗?”
那妇人抬起头来,疑惑的看了一眼魏延,显然是没想起来,那少年眼珠一转,却高兴的一下子跳了起来:“魏叔叔,真的是你啊,我刚才看你就有点眼熟,不过你穿上这身衣甲更神气了,我都不敢认你了。叔叔,你升官了吧?看你这身衣甲多好看。”
魏延哈哈大笑,一把将少年抱了起来,又皱着眉说道:“圣言,你怎么象没长啊,还跟以前一样轻,是不是读书太用功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羞红。
魏延不满的看了妇人一眼,见曹冲好奇的看着他,连忙放下少年,凑到曹冲身边说道:“公子,这是我好友黄忠黄汉升的夫人和儿子。我这侄儿从小身体差,读书又太用功,汉升兄虽然俸禄不低,却跟我一样,大部分钱都花在了士卒身上。只是他不比我光棍一条,我这嫂子、侄儿可受了不少苦了。要不这样吧,这些参的钱我出了,就从我的军饷里扣,如何?”
曹冲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肚子里却笑翻了天,搞了半天这小子是黄忠黄汉升的儿子,那妇人是黄忠的夫人,哈哈哈,这一路上真捡了好几个宝了,不光捡个蒋干和谢奇,还捡着了黄忠的儿子,靠,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既然遇上了,怎么能让他们母子再跑出我的手掌心。
“自然可以。”曹冲拍了拍魏延的肩,“只是这些参也不够,张大师也要跟着我们到襄阳去,既然你愿意负责,不妨将他们一起带到襄阳去,过些天黄中郎也要来述职,正好让他们一家团聚。”他转过头对黄叙说道:“圣言,你喜欢看书?”
黄叙有些胆怯,又有些期望的点点头。曹冲笑了,扮出一脸狼外婆的笑容说道:“我在襄阳有间书房,里面有一屋子的书,你可想看?”
“想!”黄叙重重的点了点头,回过头满怀渴望的看着母亲。他母亲有些犹豫,魏延笑道:“大嫂,汉升兄过些天是要来襄阳的,你们也有一年未见了,不如跟我一起回襄阳,一来取参,二来也好一家团聚。你放心,公子为人仁慈,他那儿书都是当年蔡伯喈先生的,我家公子是蔡先生的再传弟子呢。王粲王仲宣他们也是我家公子的座上客,跟他们聊聊,对圣言的学问可是大有裨益。就是我家公子,也是满腹锦绣呢。”
一听魏延这么说,黄叙更是欲罢不能了,扯着母亲的衣服无声的哀求着。母亲见了,也只得点点头,拉着黄叙千恩万谢,跟着魏延出去候着。
张仲景微笑着看着曹冲,拱手施了一礼:“久闻公子仁慈,今日算是有幸亲眼一观。”
“惭愧,冲只是偶尔帮一帮人,用的也只是身外之物,大师却是为了这些病人把自己累得够呛。”曹冲还了一礼,强自按捺着心里的开心,面色平静的说道。
“唉――”张仲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有些疲惫的笑道:“我一个人再忙,又能救得了几个人,公子宛城亲身冒险,一救就是几万人,襄阳赈济,活命又是过万,这才是真正的大仁大义,机佩服不已呢。”一边说着,一边将谢奇招到手边,仔细的打量着了一番,详细问了病情,伸手搭上了他的脉门,闭目凝神。
曹冲也不打扰,安静的看着他。他本来还搜肠刮肚的想了些前世记得的卫生医药知识,准备冒险卖弄一把勾引他,现在一看这样子,自己大概不用冒这危险了。在医圣面前,还是少说的好。
“无妨,只是长期劳累,虚火过旺罢了,注意休息,多吃些清淡可口的,再用点药就好了。”张仲景睁开眼睛,伸手举过一支竹简,快速的写了一个方子交给谢奇。
“公子来,不过就是为了这个先生看病吧。”张仲景一边叫进来下一个病人,一边对曹冲说道。
“自然不是。”曹冲将军营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张仲景一边听,一边手不停挥的写着药方,关照着病人应该注意的事项,不由的回头对身后拿着笔的几个年轻人说上几句。
等曹冲说完,张仲景想了片刻,有些为难的看着络绎不绝的病人说道:“如此说来,我真应该去一趟才是,只是公子也看到了,这里实在有些走不开啊。”
曹冲淡淡一笑:“其实我来除了军中的疫病之外,还有一个想法需要大师帮忙,如果大师愿意帮忙,想来可以救更多的人。”
“哦?”张仲景也笑了,抬眼向曹冲看过来。
“我想在襄阳设一个医校,请大师主持,教出更多的象大师一样的名师来。”
张仲景眼中倏的一亮,片刻之后却又摇了摇头道:“公子此法虽然造福甚多,只怕做起来却难,医虽小术,不认识字的学起来比较难,认识字的又一心想着读经入仕,只怕来学的人不会多。”
“大师,这个我自有办法。”曹冲笑了,“襄阳附近现在有大概十数万人的难民,其中不少人家有认识字的年轻人,乱世学医,一来可以救人,二来可以学一技之长,自谋生路,我还可以设立一些有吸引力的办法,到时候只怕大师会更忙的。”
“如果真能把我的医术传给更多的人,忙点倒不怕,我是担心公子会白忙一场啊。”张仲景眼中透出亮来,有些开心又有些担心的看着曹冲:“医家不上大雅之堂,我是怕……”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医术于民生至大,怎么是小术。”曹冲摇了摇头,“我看医术只怕比儒家经典还要重要,没听说黄帝时有儒生,倒是听说黄帝时有神医歧伯呢。”
他说着,不禁笑了起来。张仲景见他说得有趣,也?着胡子笑起来。一老一少,相视大笑,越笑越开心,越笑声音越大,笑得旁边的人莫名其妙,一个个跟着相视而笑。
张仲景和曹冲相谈甚欢,没有太过犹豫就留下几个医术有成的弟子在涅阳主持医馆,带着其余弟子跟着曹冲赶到了襄阳。赶了两天的路到了襄阳后,他顾不上休息一下,就跟着曹冲去见曹操。曹操正在跟新任丞相掾主簿桓阶等人说话,一听说曹冲从涅阳将张仲景请回来了,连忙让他们进去。张仲景刚走到门口,正好看到王粲和和洽两人从里面出来,他看了一眼王粲,不满的说道:“王仲宣,你那药还是没吃吧?”
王粲一见是他,连忙行了礼,笑道:“原来是大师来了,快快请进吧,丞相大人等着你呢。你那药我吃了,一点也不差,你就放心好了。”
“胡说!”张仲景生气的看着他,“你满腹诗书,文章锦绣,是个聪明人,怎么还讳疾忌医?你当我是傻子吗,这点都看不出来?”
“真的吃了。”王粲有些尴尬的笑道,推诿了几句,匆匆的跑了。张仲景看着王粲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曹冲好奇的问道:“这王仲宣虽然瘦了点,精神却是极好,他也有病吗?”
“他有内疾,三年五载的看不出来。”张仲景一边跟着曹冲向里走,一边说道:“只怕十年不到,他的眉毛就会慢慢脱落,半年之后,就病重不治了。”
曹冲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这个故事他是听说过,不过真假不辩。他细想了想,忽然一阵寒气从脑后升起,他记得王粲是四十一岁死的,而现在王粲是三十二岁,可不是正在十年不到。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看了张仲景一眼,暗自决定,不管是真的假的,一定要逼着王粲按着方子把药吃掉,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王粲这个大才,不能让他那么容易就死了。
他正想着,荀攸从里面走出来,老远就叫道:“大师别来无恙,十年未见大师,大师神采依旧啊,可喜可贺。”
张仲景也笑着还礼:“哪里哪里,倒是公达越发精神了,尊叔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