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四节 溪口极谏 欧美小游

作者:夜雨一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后,15日,蒋介石发布《饬黄埔军校不可妄有发言及越轨行动令》、《黄埔军校停止开会令》,不准学生开会和议论,并说:如敢违反,定予严办。
    广州方面也闻风而动,14日,李济深召紧急军事会议,决定以严厉手段应付共产党,并委广州卫戍司令钱大钧为戒严司令,星夜就职。
    同一天,李济深派专人邀方鼎英至广州留守总部去谈话。当时张静江、朱家骅、钱大钧亦在座。见面之后,李即以蒋介石的清党电令示与几人过目,然后很严肃地对方鼎英说:这次清党关系重大,广州的共产党大本营,就在你黄埔军校。校长要我问你,军校的共产党有多少?谁是共产党?谁是主要负责人?你平日有没有调查过?清党时会不会出乱子?你有没有把握?你能不能负责?
    方反问:据电令的指示,只是清党,并不是要杀共产党,是吗?
    李答:是的。
    方当即表示:我是教育长兼代校长职务,这责任应归我负……
    18日,军校召集黄埔长洲岛所有学生在俱乐部开会,正式实行清党,将200余共产党人解往中山舰扣押;另在沙河入伍生团等处,扣押200余人。是谓“黄埔四•一八惨案”。著名共产党人熊雄、萧楚女等被杀害。
    “四•一二”事变后,宁汉处于分裂与对立状态中,武汉分校师生站在武汉政府方面。4月17日,武汉分校致函上海总工会,表示请中央迅速罢免蒋介石一切职权。23日,武汉分校各科学生讨蒋大会在阅马场举行,参加大会群众达30余万人,由蒋先云任大会主席。最后把坚持反共的黄埔同学会组织科长杨引之游街处决。
    此时的武汉分校,俨然一个共产主义的革命堡垒。据恽代英向汪精卫、徐谦汇报说:全校尽贴“共产党万岁”、“第三国际万岁”等标语。
    18日,在武汉的黄埔军校第五期政治科、泡兵科和工兵科学生800人,到武昌两湖书院举行毕业典礼,恽代英作报告。他对毕业生说:武汉的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劣,分校要结束了,你们有家的,可以回家乡去,没有家可回的,就随着部队一起走。
    三天后,恽代英、李汉俊等共产党人被国民政府下令免职,武汉分校改为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第二方面第四军军官教导团。
    长沙也在“马日事变”爆发后,黄埔军校长沙分校惨遭许克祥所部摧残,分校夏曦等共产党人被迫转移。革命校刊《火花》停刊,学生也被迫逃散。
    8月15日,黄埔军校第五期步兵科和经理科学生共1480人在南京举行毕业典礼,宣言反共,会上由何应钦代蒋介石颁发毕业证书。
    从此,黄埔军校既不在黄埔其地,也离开了国共合作的革命轨道。随后,蒋介石也不再担任黄埔军校校长。
    4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成立政府后,再三电邀张治中到南京筹办大本营军事训练处。
    也许内心还有些疑虑吧,张治中没有马上奉召,一度仍逗留上海观望。但是,这个时候从汉口方面传来一个残酷的消息:内弟洪昭器在武汉受冤惨死。
    君器之于治中,不仅是至亲,更是战友;在四川宣汉事变中,若不是君器的机警持重,治中早成了异乡之鬼了。现在,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吧,内弟兼战友兼救命恩人竟死于非命,对于张治中来说,这真是一个无法承受的强烈刺激。
    在张治中眼里,他与蒋的关系是公谊;与君器的关系是私情。现在,因着公谊、私情两方面的关系,张治中不再犹豫了,决定接受蒋总司令的邀请,到南京走马上任,筹办大本营军事训练处。
    在国民党军事史上,大本营军训处并不是一个显赫的机构;但是,他却是显赫的国民革命军训练总监的前身。
    在张治中的领导下,先后成立了步、骑、炮、工、辎等各科,编练新军和培养干部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不久,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搬迁南京。7月8日,蒋委戴季陶为军校政治部主任,委张治中为副主任,在政治上,张治中又多了一重责任。
    7月9日,南京举行国民革命军伐一周年纪念大会,蒋总司令亲自主持仪式。会上,需要有一个人作主题报告。出人意料的是,蒋总司令指定了军训处长张治中,又是一重政治上的信任。或者,未尝不可以说一种政治上的殷切期望。或许,正值反共高氵朝时期,且看张治中如何论及国共问题?大约也是一种政治考验吧!
    但是,张治中就是张治中,在这个引人注目的长篇报告中,张治中只谈一年来的军事发展与成就,只字不提国共两党的分裂问题,亦无一语涉及中共,在场的国民党右派,无不为之议论纷纷。
    然而,张治中并不为之所动,他有自己的政治主张,有自己的政治个性,更有自己的政治品格。尽管有迷惘,有苦恼,有怨愤,或许也有消沉和颓唐吧,但自己的中心信念还在,自己的政治抱负还在。在政治上,自信不是一个“左倾”的人,但也绝不会是一个右派;自己没有附和左派、附和中共反蒋,但也不会附和国民党右派反共。这是自己做人的原则,未尝不可以看作是一个政治人格。
    几年来,从黄埔练兵,到两次东征,到北伐大业,再到宁汉对立,再到国共分裂,张治中的言论行动有了许多明显的变化,但张治中的理想只是富国强兵。张治中自信:在这样一个大原则下,国共未尝不可以继续合作下去。何况,国共的分裂,只是对国家有害,只是对民众有害,只是加剧了百姓的贫困和国家的赢弱。国穷民弱,国弱民穷,既不会对共产党带来好处,也不会对国民党带来好处。
    本来是一篇政治表态文章,但张治中避而不表。张治中的直率和鲁莽,张治中的直言极谏和光明正大,张治中的不搞阴谋,不玩手段,这是蒋介石早就领教了的。
    大凡与蒋交往较深的人,无不有这样一个感受,蒋不是一个轻易让人看得透的人,孙中山没有看得透,汪精卫没有看得透,陈独秀,鲍罗廷也没有看得透。结果,他们不是上了蒋的当,就是成了蒋的手下败将。
    如果对蒋的政治性格作一番深入研究,就会发现许多有意思的话题。比如说:蒋一生反共,但他有时候会亲共、容共。就是在他反共反得最厉害的时候,他的手下也不妨有几个主张亲共联共的高级干部,比如张治中,比如邵力子,等等。
    这些人的观点都是公开的,蒋也知道他们与中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于这些人,蒋都表现得很不在乎的样子,照样信任使用,照样赋予重任。或许,蒋介石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利用他们继续与中共打交道吧!
    也许正是在这一点上,奠定了蒋介石与张治中亲密合作达25年之久的基础。仅从蒋介石笼络张治中的手段来看,就可以知道蒋介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在蒋的手下,不但是谋臣如雨,猛将如云,而且也是忠奸兼容,正邪并蓄,蒋是一个太保类人物。
    蒋介石叛变革命之后,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统辖苏皖大部和浙江、福建、两广等省,与武汉国民政府相对抗。武汉政府统辖湖北、湖南、江西和河南大部分。
    南京政府成立之后,对武汉实行经济封锁,尚未有军事冲突。武汉的北伐军配合冯玉祥,攻占郑州开封。蒋介石也进行北伐,占领徐州等地。
    蒋介石功成名就,又加上连续征战疲劳,因此他向国民政府告假十日,去镇江焦山养息。
    蒋介石到了焦山,写了一封亲笔信,嘱咐卫士队长宓熙去上海面交孔夫人宋蔼龄。宋蔼龄接过信,含笑看过,高兴地对密熙说:知道了!总司令约三妹在15日到焦山游玩,好吧!你就住在我这里,等到15日走罢。
    5月14日下午,宓熙到北火车站,打算预购明天的车票,见着站长,说明来意。站长问道:“你是来接蒋总司令的朋友去镇江的吗?”
    宓熙点点头。
    “那好。”站长笑容可掬。“不用买票了,我已经预备好了一辆蒋总司令上次坐过的花车,挂在明天上午8点钟开南京的特别快车的车头后面。你看好不好?
    “当然好啦!”宓熙回来告诉孔夫人。孔夫人告诉一旁的宋美龄,两人相视一笑。
    孔夫人接着说:你辛苦了,这里有一张戏票,你今晚去看戏,明天早晨7点半钟上车。
    宓熙接过戏票,下楼去问门房老头:孔夫人叫我今晚去看戏,我不知道去哪里看?
    老头把戏票拿过来一看,说:这是天蟾舞台的票子,天蟾舞台在四马路转角,今在的京戏可好呵,是梅兰芳的《天女散花》,你好眼福!
    第二天一早,宋蔼龄送宋美龄到达车站,一进站就望见那辆花车。花车的外表与普通车厢一模一样,里面则比较讲究。有宽敞的会客室和舒适的卧室,都铺着洁净的地毯。会客室内摆着沙发和茶几,坐在里面平平稳稳,感觉的震动是轻微的。
    下午3时许,火车进入镇江车站,车站上有警察警戒。蒋介石早已等候在站上,他没穿军装,而是换上一套华贵笔挺的西装,戴一顶巴拿马金丝草帽,足登白皮鞋,神气十足,背后有一排卫士和公安局长俞子厚。
    花车停在蒋介石的面前,他跨上一步,走进车厢,握住了宋美龄的手。握过手,蒋介石把宋美龄的手提包抢在自己手里。他们缓步下车,改乘一辆新式骄车开到江边,换乘小汽艇,直驶焦山。
    焦山位于长江中,与南岸象山对峙。焦山如中流砥柱地耸立滚滚白浪之中,气势雄伟,自古以来即为游览胜地。
    宋美龄穿了一身缎子裙衣,颜色介于淡紫和蓝灰之间,上面还罩了一件较短的黑色花边织物,系了一条和衣裙同一颜色的带子,带子的长短与黑色罩衣一般长短。
    蒋介石则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山中的六朝柏、宋槐、明银杏等珍贵古树和华严阁、吸江楼等名胜古迹。
    宋美龄兴致极高,她拢了一把卷曲的头发和小巧光亮的发卷,赞叹道:这里竟如此幽静,它使我想起皮德蒙特留学的日子。那里也这般幽静,我们最喜欢的一种娱乐,是去采集榛子。每当星期天下午,我们常常步行到树林里去,有时我们运气好,碰上驾着马车赶上来的好心农夫,让我们坐上车去,还让我们分享他们的午餐。
    “那你很爱美国啰?”蒋介石小心翼翼地走在她的身边,像是要用身体挡住骄阳,以免这朵骄嫩的花朵凋零。
    “我爱我住过的地方。”她的眼睛时而目光闪闪,柔和得像丝绒,时而挂着若明若暗摇曳不定有阴影,一半显出天生的高傲,一半又显出漫不经心,使精明的蒋介石一时难以捉摸。她解释着:有一次,北方学校的一位教授要我描绘北军将领谢尔曼进军南方乔治亚州的情景,我拒绝了。
    “为什么?”
    “你知道,我是一个南方人。”
    “是啊。”蒋介石兴奋起来,轻轻握住宋美龄的纤纤细手。“我们的家乡一水相连,应该是我们携起手来,向北方夺取胜利的日子了,你应该做我的助手!”
    宋美龄嫣然后笑,政治活动和炽烈的政治热情,已经成为这朵未名之花的露水。她的特殊家庭使她的这种天赋得以发展。她姐夫的地位以及中国社会的血腥动乱,为她开辟了一个广阔的、动荡不定的、严酷的驰骋疆场,而这正是她的天性所向往的东西。
    然而,五年了,她与蒋介石保持着联系,却始终没有表明对婚姻的态度。其实,时机已经成熟,她不过在寻找一个最体面的场合,以便与她留美的前男友刘纪文好聚好散。
    一晃十天,蒋介石带着卫士排回南京,仍叫宓熙和一位中年老妈子送宋美龄回上海。
    星期六中午,蒋介石在南京丁家花园里支了一张桌子,桌子旁撑着一把太阳伞,此刻,他沉浸在睱想中,他想起与宋美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暗中来往的日子以及这次出游。啊!她多有意思!感情奔放,不象陈洁如那样,总是婆婆妈妈……他想到他自己头顶秃了,便把后面的头发往前梳,肚子大了,便拼命往回收,努力在宋美龄面前表现“童男子”的模样,不觉格格笑出了声。
    参谋处长陈焯悄声进来,惊搅了他的春梦:先生,你叫我去送信,无法送到了。
    “为什么?”
    “据可靠情报,蒋先云已在河南阵亡”。陈焯把蒋介石的亲笔信交还。
    蒋介石叹了一口气,把信撕成碎片,扔在桌子底下。眼里似乎还有泪水:我又失去了一个好学生。我同蒋先云犹如父子之亲,兄弟之义。他的死,是共产党害了他!
    他离开太阳伞,在绿色的草坪上踱来踱去,强烈的光线照着他青筋毕露的额角。他掏出手绢擦着头上的汗,也顺势擦了擦湿漉的眼眶。
    陈赓还在不在武汉?蒋介石问。
    “已经跟着周恩来去南昌……”
    “他政治上糊涂,总不听我的劝告。”蒋介石稍一思索,正言道:你去通知政府要员,我要召开会议,停止北伐,立即带兵攻打武汉!
    南京湖南路国民党中央党部,政府要员坐满了会议室。
    蒋介石说完进攻武汉汪精卫政府的意见后,响起一片呼应声。
    参谋长白崇禧紧皱眉头,长吁一口气说:不管怎么说,汪兆铭还是反共至上,我们理应与其和解,继续北伐大业……
    蒋介石冲动地揪下汗津津的白色手套,摔到红木桌子上:汪兆铭名义上反共,实则要坚持其正统地位,不把南京国民政府看在眼里,我们只有以武力相逼,否则没有出路!
    “太子派”头目孙科缓缓站起,轻声慢语地说:蒋先生也未免太目空一切、专横自恣,我看你出国去休息一段时间吧。
    古应芬、邹鲁频频点头。
    张静江不胜惊讶,拍了一下轮椅把:北伐尚未成功,正在准备继续进行,需要团结一致,蒋先生怎么可以离开总司令职位呢?
    吴稚晖、李石曾等随声附和。
    白崇禧依然笑容掬:为了团结本党,顾全大局计,总司令暂时离开一下也好。
    蒋介石把面前的一杯清茶推到一边,激动得两眼发红:你们这样说,那我就走开,让你们去和好了。
    说完,他用一种悲怆的神情,注视关何应钦,何应钦一抬眼,又慌忙埋下头,默不作声。蒋介石又环视了一圈,眼睛瞪得老大,可是没有人响应。
    蒋介石忿然地拾起手套,转身大步走出门去。
    不过,让张治中没有想到的是,军事委员会训练处组建完成后,由于外受武汉方面的军事压力,内受桂系的突然袭击,蒋腹背受敌,措手不及,突然宣布下野了。8月12日,蒋离开南京;13日,蒋在上海发表“下野宣言”;15日,返归奉化溪口。
    蒋在离开南京的那一晚,叮嘱赶来送行的张治中:我先到上海,你没什么,还是留在南京好。
    但是,张治中不愿介入这场纠纷,决心与蒋同进同退,当即将训练处解散,到了上海,筹备出国,张治中觉得这个机会不能再放弃了。
    这时,蒋从溪口给张治中打来电报,要他赴溪口一次。
    启程之前,张认真准备了一个谈话纲要,是检讨蒋介石这几年来的种种缺憾得失的,诸如对桂系的第7军的问题,对蒋的用人问题等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国共合作问题。一共写了十几个条款。张治中不再顾惜什么,准备触犯蒋怒,决定再来一次直言极谏。
    抵达溪口,终于到了奉召垂询的那一天,在溪口文昌阁的凉台上,一边观赏着远山近水景色,一边按汇报纲要的准备,张治中一件一件地加以剖析,一件一件地进行检讨。
    这真是一次痛快淋漓的陈辞,也是一次毫无保留的谈话。也许独裁者在失败之后,都增加了纳谏的雅量。张治中这一次的直言极谏,蒋不仅没有责怪的意思,而且颇为动容。有许多地方,或为张不知道,或为张没有看到,蒋便从旁加以解释、说明,张亦有了新的感受和认识。
    总之,在张治中认为,这一次的君臣袒怀倾谈,“是可纪念的一次长谈”。就这样,张每天陪着蒋氏游山玩水,闲话漫谈,历时一星期之久。从此,张再次成为蒋的诤臣,每有大事,或当面进言,或书面贡献,蒋有听有不听,但从不怀疑张的忠诚。
    11月初,张治中把签订、船票等一切出国手续都办法了,这时传来蒋介石酝酿复职的消息。
    11月10日,蒋由日本回到上海,当即示意张暂缓出国。但张治中的态度十分坚决,表示非走不可。经过几个月的思考,张治中已有了一个明确的计划,觉得国内的矛盾太多,也太复杂,特别是党派之间的政治斗争,在心理上引起强烈刺激,对于国家前途,对于革命事业,都产生了一种焦虑与迷惘,心里没有一天的宁静。现在,唯有摆脱这一切,到外国去换换空气,同时作一番军事学术方面的研究。因此,这次出国,既是一次游历休息,也是一次学习考察的过程,不免也可以说是想跳出国共对立的夹缝,避开非“左”即“右”的政治站队问题,另找一条政治的出路。
    这一年年中,张治中单身一人,从上海启程,开始了他的欧美之旅。
    此行的主要目的地是德国,预定以1年补习德文,以4年研究军事。这个打算早在10多年前就有了,因受格拉塞先生的影响,张治中对日耳曼民族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从此也就有了要到格拉塞先生的祖国及故乡去学习考察的愿望。
    航行途中,张治中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一个具有国际影响的人物,他乘坐的是一条德国船,整条船上,除了张治中,没有第二个中国人。并且,从张治中所持的护照上,乘客很快打听到他是一个有名的国民革命军的将军。于是,张治中在船上受到礼遇。
    船到菲律宾,张治中更是成了备受关注的中国要人。当地的中国领事和华侨都赶来欢迎,并且到处请他讲演。记者们跟着他的行踪,报纸上登着他的相片和谈话,舆论一致称誉他是有名的中国将军,他在政治的两端中保持着温和态度的立场,也受到当地舆论的称道。
    船到新加坡,当地舆论同样出现旋风般的轰动效应。侨胞们拥上船来,男的,女的,都环绕着张治中,表示格外的亲热。张治中一一回答侨胞们提出的问题,看到他们关怀祖国,同情革命的热情,真是令人感动。
    一切都顺利,张治中本来是晕船的,也许是脱离了国内的政治斗争,心情变得开朗起来的缘故吧,42天的行程,只有两次晕船现象,一次是在黄海,一次是在地中海,其余的日子,都是在风平浪静中度过的。
    这样海阔天空的游历生活,真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如果没有“化装舞会”事件,这次的航行,本来应该算是尽善尽美的。
    那一天,轮船漂行在印度洋上,船长决定举行一次化装跳舞晚会。船上只有一个中国人,泱泱东方大国,自然不可以不参加。但张治中不会跳舞,也不准备化装,只是抱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心,穿了晚礼服,缓步迈进舞厅。
    但是,让张治中不堪入目的一幕发生了。一个外国船客,竟然异想天开地化装成前清的一位官史,穿着一身朝服补褂,后面还拖着一根猪尾巴似的辫子。以张治中的认识,这当然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件。前清早就被打倒了,不但朝服补褂没有了,就是那一条辫子,也被割掉了。现在剧然还有这样的化装,不能不认为是对中国人的一种挑衅与侮辱。
    张治中气愤极了,当即找到船长,代表中国人,进行国际交涉。面对这样有名的一位中国将军的强烈不满和严重抗议,船长很快与那位“前清官吏”进行交涉。但结果很不妙,“前清官吏”断然拒绝,理由是:今天晚上做的是戏,原本什么都可以化装的。的确,在这个晚会里,也有化装成欧洲中古时期骑士的,可见古时的风俗习惯,没有不可以化装的道理。
    但张治中不肯让步,认为“如果真是做戏,表演历史剧,当然没有话讲;而今晚的集会,并不是演剧,化装中国人拖着一条辫子,纵然不是侮辱,至少也是不礼貌”。
    但是这样往返交涉的结果,还是被那位“前清官吏”加以拒绝。而且张治中打听到了,“前清官吏”是一个英国人,曾在中国海关服务。原来是一个帝国主义分子,也难怪他对前清的遗物那么嗜好,竟连一条猪尾巴样的辫子,都还是那么精心地保存着。
    西方当然有西方的游戏规则。船长颇有些为难地劝慰张治中:“算了吧,不必认真吧。”
    但张治中不是一个苟且的人,也不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对于国家民族的尊严,绝不可以轻言放弃。因此,张治中万分愤慨地表示:既然他不肯另外化装,请你原谅我,我也就不愿参加这个晚会了。
    印度洋上的一场“外交”遭遇战,就这样轻易地失败了。张治中饱受着一肚皮的怒气,独自退到甲板上凭栏远眺。只见在皎洁明亮的月景下,纤尘不染,海平似镜,微波不兴,景色清幽绝伦,真是迷人极了。但是,想到刚才在船舱里战败的那一幕,张治中的内心就充满了惆怅,只是因为国家贫穷,百姓赢弱,才发生被人轻视、侮辱的事件。一切的一切,只有民富国强了,国家的尊严,国族的尊严,才能受到各国的尊敬。
    张治中抵达德国柏林,恩师格拉塞的公子到车站迎接。小格拉塞在中国出生,后回到德国。有这位“中国通”帮忙,张治中的一切顺利多了。
    当时的柏林,是中国留学生集中的地方。为避免交往过多,妨碍读书,张治中选择德莱斯敦作为居住地点,这儿距柏林尚有几小时的火车路程。房东是两个德国老太太,有着母女关系,一位是寡妇,另一位也是寡妇。
    入乡随俗,入国随语。到了德国,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暂且不谈,当务之急,就是要掌握这个国家的语言。对于德文,张治中有点底子。这一次,除了进德文专修学校学习外,还请了一位家庭老师,每天到寓所补习。
    于是,在最初的一段日子里,张治中唯一的功课,就是猛攻德语。每天两眼一睁,学到熄灯,翻字典,读德语,写德文,没有一点余睱。这样恶补了3个月,居然可以和两位女房东进行对话了;而且,女房东夸奖他的发音很准确。
    德语会话水平不断提高的同时,也使张治中对日耳曼民族有了更为深切的认识,尤其是日耳曼民族那种崇尚节俭的品质。如果有一群不同国籍的人,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张治中注意到,那个走在后面关灯的人,大都是德国人。
    他自己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次,从卧室走进浴室,刚刚坐进浴盆,忽然想起卧室的电灯还有关掉,心中颇不自安。等到匆匆洗完,走进卧室,发现电灯已经熄灭。第二天晚饭时,女房东笑着说:你昨天洗澡,恐怕是太忙了一点吧?对不起,电灯是我替你关上了。
    女房东的话,说得很婉转,也很客气,但张治中听了,颇感赧然。
    日耳曼民族办事认真踏实的个性,亦让张治中大受教益。一个星期天,张治中与小格拉塞外出游玩。到了中午,因不能回寓吃饭,临出门时又没给女房东说明,那个时候的德国,大约电话还不普及吧!
    小格拉塞主张打个电报回去,但张治中以为电报恐怕来不及,便说:“算了吧!”下午四五点钟,张治中返寓。进门之后,便看到一份午餐的刀叉还摆在餐桌上。
    女房东以严肃的语气责备说:“你们出去,不回来吃午餐,又不打招呼,我们等了许久!”
    张治中只好连连道歉说:没有招呼,真是抱歉得很!但我住在贵府很久,也只有这一次,并不是故意的,是疏忽。
    一个是关灯,一个是午餐,虽然是两件小事,却很可以看出一个民族的天性。随后,张治中曾到柏林、汉堡、莱比锡等大都市参观,所看的东西多了,所得的教训亦更大了。
    当时,德国还是一个受凡尔赛和约束缚的国家,也是一个很穷的国家。但是,看了他们工厂和管理,也看了他们国家的科技,特别看到日耳曼民族那种认真、切实的工作态度,张治中感觉到德国的再次崛起,已经为期不远了。反观中国,虽然是一个有着五千年文明史的老大帝国,但是,因为老,而且大,许多事都不免疲疲沓沓,马马虎虎,漫不经心,满不在乎!
    本来出国,张治中是有一个“五年计划”的,但是,还不到5个月,国内就已函电纷驰,召张返国。
    此时,蒋介石已复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二次北伐亦已开始,蒋急盼张返国赞襄军事。
    以张治中的初衷,出国学习考察,原是为逃避国共两党之争;但是,若涉及北伐大业,如何可以远避西洋,坐观成败!回去是免不了的。但出国一趟,毕竟不易。据此,张治中决定作一次欧美之游。路线是:由德国出发,经比利时、法国、瑞士,到达意大利、英国;然后,横渡大西洋,绕道美利坚合众国,再途经日本回国。这样一路的走过去,所得的感想,也正和在德国所见差不多,除了羡慕,就是惭愧。而在尼亚加拉瀑布的一段遭遇,更让张治中愤怒不已。
    抵达美国后,张治中先去美、加边境,观赏世界闻名的尼亚加拉瀑布,然后经加拿大到芝加哥,于是前往交涉。但对方答复:护照上没有写明到加拿大,所以不能签字。几次交涉,不但态度粗暴,而且口吻蔑视说:可惜你们是中国人,你们如果是日本人,就可以了!
    一听之下,张治中差点把肺气炸,几乎要对骂起来。由于受到这一事件的刺激,张治中觉得这样在外国游历,不但不能得到国际间的尊重,反而处处都感受到歧视与屈辱。于是,归国之心,急如之箭。
    欧美之行,使张治中对日本的观感,有了一个修正。出国之前,张治中对日本抱有一种很深的仇视心理。但是,在游历欧美时,发现一般西洋人只要看见穿戴整齐的黄种人,就必然问:你是不是日本人?这是因为在一般西洋人眼中,只知道东方有一个国力强盛的日本;而对积贫积弱的泱泱中华,虽挟有5000年文明的老本,却是不值一哂,完全不放在眼里。
    据此,张治中渐渐萌生出一种恨爱交加的复杂情感。一方面,觉得日本凯觎中国,侵华之心不死;但另一方面,又深感中日之间,究属同文同种,而且在亚洲,在东方,纯靠这一个强大的日本撑持,代表黄色人种的体面,假如没有日本,则亚洲变成非洲,亦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由此看来,国家的强盛,实在是太重要了。只是“九•一八”事变一起,证明张治中的想法,只是一个幻想。从此,在对日政策方面,张治中一变而成为一个鹰派人物。
    1928年夏,张治中由欧美游历回国到上海后,蒋介石委任张治中为军事委员会军政厅厅长。不久国民党政府改组,军政厅改升为军政部,以冯玉祥为军政部部长。蒋仍要张治中到军政部去,但他考虑,决计回到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服务。
    就这样,从1928年秋直到1937年夏十年中,张治中主管了国民党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军事教育工作。
    看就去翠微居cuiweiju.com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