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可喜,但凡事皆有两面,很多时候,都需要辩证以待。
陆家世代镇守西北,陆铮自问没人比陆家更了解西北的形势了。
虽说他此次是因打了胜仗才被召回,可这次得胜来的太过蹊跷,所以陆铮心中一直有所怀疑,只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而已。
这个想法,只有他少数的几个心腹才知道。
还有一个知情人,便是太子殿下。
陆铮一回来,就私下跟太子碰了面,二人就西北形势详谈了一夜。
太子的意见,跟陆铮一致。
这也是陆铮为何一心辅佐太子的缘故。
因为太子不仅懂他,也懂得为长远打算。
太子看的,非是眼前的一点好处。
若无意外,太子终有一日将荣登大统,届时,便是南诏的新任君主。
他想,为君者贤,应是每一位臣子,甚至每一位南诏百姓共同的期望。
现如今南诏皇室几位皇子中,除了太子,再没有人能胜任那个位置了。
太子有野心有抱负,但却不蛮横,且能听进谏言,这一点,相当难得。
而大皇子,即瑞王萧珺仁暴戾冲动,好大喜功,这样的人,别说上位称皇,便是一方贤王,都难以做得。
陆铮简直不明白,那些支持大皇子的朝臣,莫不是眼瞎了不成?
其实,哪是那些朝臣们瞎了眼,不过是都有自己的私心罢了。
大皇子为人不慈,余下的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又都太小,最年长的三皇子,也不过才十一岁,尚且难以成得了气候。
因而,这朝堂之势,便隐隐呈现出两方割据的情况。
只不过,瑞王的母妃荣贵妃现今十分得宠,所以瑞王行事,便更加嚣张。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放在哪里,都没有错。
荣贵妃和瑞王圣宠不衰,连带着荣贵妃的母家,汪氏一族,便也跟着春风得意。
汪家得意了,其下属近交,便也都跟着猖狂起来。
所以前面太子才会说,现今朝堂之上,瑞王风头正劲。
陆铮是最看不惯,这种弯弯绕绕,靠着各种裙带关系发展起来的关系网。
他是武将,是铮铮铁血男儿,宁愿将热血洒在战场上,也不愿跟这些谄媚小人勾心斗角,拼个你死我活。
可朝堂之上,自古如此。
党争一事,从来都是这般残酷,陆铮虽不耐烦,但并不代表他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不知道。
若真是如此,太子也不敢将此秘事,交给他去办。
太子再被瑞王压了风头,也不至于连个打探消息的人手,都没有。
他之所以派陆铮去,概因这次的事情,跟西北那头,有些关联。
太子十分明白,现如今最了解西北形势的人,除了陆铮,不做他选。
既然陆铮选择支持他,那么他也会给陆铮足够的支持和信任。
而陆铮果真没有让他失望,将他要的东西,稳妥地带了回来。
其实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但是事关大皇兄,这本不大重要的东西,便也有了些价值了。
他亦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从来,就都不是。
只有那些不了解他的人,才会以为,他就是外表所见的,那副温温润润,和善有礼的样子。
表象欺人么,宫里头长大的孩子,谁还不会做些戏呢!
若是父皇真心宠爱他,他身为太子,本不需要这般费心筹谋,小心行事。
可父皇宠的爱的,偏就不是他这个嫡子,而是那位处处与他作对,事事与他争锋的大皇兄啊!
他若再不小心些,将心思藏住了,这太子的位置,怕是也难以坐得牢了!
思及此,太子敛下眉头,无声地笑了。
笑过之后,他便对陆铮道:“西北屡战得胜,父皇龙心甚悦,可如此一来,怕是短期内,都不会再派你回去了,我估摸着,要不了几日,你的任命便得下来,我实话与你说,多半是个散职,难有什么实权,你要有个准备,莫在父皇面前失了体面,引他猜忌。”
“还有一点,大皇兄此次私下面见他的母舅兼岳父汪昌平,为的乃是下月往西北配送军需的事情,按说这件事本来就是兵部负责,他却越过做兵部尚书的外祖父汪德蒲,偷偷去见汪昌平,怕是二人私下有什么利益勾连。”
陆铮闻言便冷了眉眼,问说:“殿下是认为他们想趁此捞上一笔?”
太子点点头,“我猜多半如此。”
陆铮冷哼一声,眉宇间冷意更甚。
他最恨这些在军需上头动手脚的人了。
前线兵将们拿命在护佑国土,可这些坐守后方,享受荣华的人却还想要,在这些拼死付出的兵将们使用的物品上动手脚。
当真可恨!
“你先别急,”太子见陆铮面色难看,便劝慰道,“这件事还只是我自己私下猜测,并未得到更为直观有力的证据,何况便是他二人想要动手脚,也未必那么简单,我已经决定了,要向父皇讨这个差事,届时有我督任,必会仔细防备,不给他们动手脚的机会!”
陆铮知道太子这话多半是在宽慰他。
他虽久不在邺京,可是也时常留意京中的动静的。
瑞王爷为人如何,他不是不知。
若换做别人,也许今晚拿到的这张描金花笺尚且不能算作力证,可若是瑞王,那就可以确信无疑了。
瑞王现在行事有多张狂,陆铮早有耳闻。
既听闻了,当然就明白他确实是把主意打到了军需一事上头了。
别的事情,陆铮尚且能忍,可这件事,他真的忍不下去。
幸而太子明白他的心情,所以才会提出想要揽下这个差事。
要知道,太子现在很少会在皇上面前自荐,就是怕皇上会猜忌他,这次主动提出要督任军需一事,怕还是为了他。
思及此,陆铮面色缓和了些许,站起身来,对太子抱拳道:“殿下不必顾虑臣的想法,大事为重,军需一事,臣可再想别的办法解决。”
太子呵呵一笑,冲陆铮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放心,我再不济,讨个小差事,也碍不了什么事。”